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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蝴蝶的翅膀

《翻译官》作者:缪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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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7-10 13:5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七章

乔菲

我抱着家阳,抱了很久,直到他睡着了。

我把他扶到我的床上,把他放到我的被窝里,帮他脱了鞋子和衣服,只剩短裤。

我上次看到他这般光景,已经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我用热毛巾给他擦了脸。

他闭着眼睛,睫毛又黑又长,在白皙的脸上投下影子。

这样的一个男人,那么坚定的给我温暖和依靠,现在又那样的无助,在我的怀里哭泣。

怎么我总会看到他的眼泪?

而这眼泪,又大多因我而起。

有这样了不起的女人没有?

惹她喜欢的男人哭。

家阳翻了个身,搂着被子,后背对着我。

我看见他肩膀上还没有愈合完整的伤口此时结成红色的小痂,我用手碰了碰,他动了一下。

我慢慢的把自己的嘴巴贴在上面,我轻轻的说:“家阳,疼不疼?”

倦意席来,我就这样,搂着我最爱的人程家阳睡在柔软而温暖的床上。

程家阳

睡的很好,我整开眼说:“菲,我的后背痒,快帮我挠一挠。”

没人回答我。

我坐起来,看见床的旁边有牛奶和面包,我想找找纸条什么的,没有。

菲和她的朋友都去上班了。

我穿上衣服,洗漱,研究了一下她的房间。

之前来过,那时我跑来跟要去非洲的乔菲吵架,都没有仔细看一看她的小窝。

她喜欢浅颜色,用淡绿色的窗帘,床单和桌布,深秋的天气里,她的房间也有春天的气息。

我打开她的衣橱,里面是一些简单整洁的衣物,我想,也许我可以发现我给她买过的东西,一件衣服,一条裙子都好,可是没有。

我又翻一翻她的抽屉。

我看一看她的床下,我希望我可以在她这里找到些什么,一些有关于我的什么东西。

没有。

我很失望,坐在椅子上吃完她给我准备的东西。

我开了车去上班,在走廊里碰见去复印材料的乔菲。

我们都有点尴尬,我说:“你这是干什么去?”

“师姐让我出差。”她让我看看手里的文件。

“去哪里?”我把文件拿过来。

“你看到了,卫生部承办国际医学会议在成都开,从我们这里借调翻译做同传,师姐让我去。”

“什么时候?”

“后天走。”

“时间这么紧?怎么都不给时间准备的?”

“没时间准备了,原来以为卫生部自己能解决,都没打算让我们去的。”她又把我手里的文件拿回去,“我不跟你说了,我走了,还忙着呢。”

我想叫住她,可是乔菲走的很快,高跟鞋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想把旭东叫出来喝酒,他在电话另一边还挺为难的。我说:“你就翻脸不认人吧,你找我,我什么时候没出来?”

“行行,我这就到。”

我们在酒吧里见面,他跟我喝酒,也心不在焉的。他说:“你有事说啊。”

“你要回去陪老婆啊?”

“老婆是要陪滴,还有儿子啊,我现在天天给他弹一段钢琴胎教呢。”

我一下就笑的喷出来了。

旭东很不高兴:“你不要嘲笑一个准父亲的责任感。”

“不是,我是感动。”我继续笑着说。

“你啊,我不说你了。你结了婚,有孩子就知道了,我告诉你,我现在看到你,只觉得,不成熟,真的,小筒子,很不成熟。”他摇头晃脑的说。

“婚都没结,还要孩子。”

“哎对了,你差不多也该解决个人问题了吧,要到什么时候?你等得,女孩儿等不得啊。那个小华也不小了吧,”他看看我,“不过当然了,电视上看还是挺年轻的啊。”

“能说点别的不能?”我喝酒,“我找你出来,就是想轻松点,你怎么也跟我谈这事?”

“腻歪啊?”

“啊。”

“这就是啊,你到手了,”他笑起来,“小华在你手心里,你就不当回事了。我还当你程家阳是什么人,其实,跟我也就一样吧。再别说我的不是了。”

我是吗?

我看看他,如果不是的话,怎么心里明明喜欢着一个,身边却是另一个;如果不是的话,怎么一再故意的与乔菲纠缠不清,脑袋里却认命的相信,小华是注定的女人?

旭东看见拥着美眉进门的刘公子,伸手要打招呼,我说:“打住,你叫他,我就走啊。”

“怎么了?你们两个还真结梁子了?”

我说:“你忘了,小时侯,咱俩就不爱跟他一起玩。”

“我怎么记得是你俩一起挤兑我啊?”旭东说。

我回到小华那里,脱衣服,洗澡,睡觉。

小华说:“你睡了吗?你没睡吧?”

我说:“干什么?”

“我今天去看明芳了。我给她的孩子买了两套小衣服,我告诉你,家阳,小孩子,真是没法说清楚的动物,她一下子长的可大了。”

“真的?”我坐起来,看着小华,她把头发在前面扎了一个小辫子,带着眼镜,双手比划着跟我形容,“她是个小卷毛,可白了,小手肉嘟嘟的,走路很结实,而且,她现在会叫‘阿姨’了。”

我说:“都有这么大了?”

“厉害吧?真的,家阳,我抱了她一下午。她身上的小奶味儿啊,你就别提了。”

我从来没见过小华这样子的说话,像小朋友形容心爱的玩具。

“对了,我把明芳给她姑娘录的DV带来了,你看不看?”

小华不由分说的把DV机拿来,让我看明芳女儿的录影,看到又白又胖的小家伙一头扎在沙发垫子上的时候,我们两个都笑起来。

小华说:“真是怪了,前两年,我都最不喜欢小孩子,现在看了,就觉得真好玩儿。我是不是老了?”

“是啊,我也是。”

她看看我,我看着她。

小华终于对我说:“家阳,我们结婚吧。”

乔菲

我抵达成都,在城市花园酒店的大会会务组注册,正登记的时候,有人过来打招呼。

我看看他,越加体会到,故事中的世界,比鱼缸还小。

程家明医生半笑不笑的说:“你也来开会?打电话也不接,还以为你消失了。”

“电话是你的?哈哈,号码奇奇怪怪的,我还以为有人行骗,就给摁掉了。呵呵……”

我知道是大叔你,不接怎么着?

“呵呵,我还说,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有啊,什么事儿啊,什么不高兴?”

哼,在我这里体会世家子弟的优越感,还知道我不愿意别人知道的秘密,我记着你,防着你一辈子。

“我上楼了。再见。”

“别啊,一起走。咱们一层楼的。”

在电梯里程家明问我,有没有来过成都。我说,念书的时候,做兼职导游,在这里停留过一个白天。

“那你吃没吃过三大炮?”

“是糖葫芦的一种吗?”

“面点心。”

“好吃吗?”

“不用说了。那真是……”

他这么一说,我肚子里就叫了,飞机上的东西又硬又咸,程家明一提当地美食,我有点不能自已。

我忍。

我没有时间出去嗨匹。

我到了房间,洗了个澡就开始看大会最新提供的资料。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

我打开一看,是服务生,手里拿着精美的纸盒。

“有事儿?”

“小姐,有人买给您的点心。本地名吃,三大炮。”

“不会吧。”

我已经闻到味了,香啊。

我接过来,把礼盒一层一层的打开,里面不仅有外酥里软,又香又甜的三大炮,还有凉粉,麻圆,口水鸡。

程家明啊,我原谅你。

我边看材料,边吃东西。

第二天大会召开,跟我搭档的是卫生部外联局的翻译,很年轻的男孩子,起立跟我握手,叫师姐,我老实讲,虽然年纪好象被他叫大了,不过体现尊敬,我心里非常受用。比利时医学家协会代表上台发言,准备充分,精力充沛的我圆满完成任务。

中午自助餐会,下午的会议,还有法国代表的发言,我吃的不多,否则会犯困,少喝了一点香宾,拿酒的时候,看见餐厅的另一端,程家明在与比利时人说话。

我走过去,程医生在说英文,他非常流利,只是这位比利时专家国语是法文和荷兰语,他并不擅长英语,二人勉强沟通。

“需不需要帮助?”我问。

程家明笑了:“好姑娘,你来的正好,关于他上午提到的计算机体液分析辅助肝胆治疗目前在欧洲具体实施情况,我还有一个问题……”

两个人后来谈的甚是开心,互相留了联络方式,以后要共同研究课题。

程家明说:“你不错啊,今天上午的同传也挺棒的。”

“谢谢你昨天下午送来的小吃。”

说起来他来了兴致:“我跟你说,外卖送去的,比刚出锅的又差许多。”

“真的?”

“明天开完会,出去逛一逛吧,你意下如何?”

“我基本同意。”

那天开完了会,我跟程家明约好六点钟他来找我,我们出门逛一逛,可是到了过了四十分钟,此人也没有出现。

我穿上风衣去找他,什么事儿啊,不行我自己出去呗。

我还没敲门,有人从里面开门出来。

一个高个子的女人。

面孔瘦削,但很精致,涂着艳丽的装容。

她看看我,笑了一下,嗤笑。

然后她大踏步的走了。

保洁的阿姨推着工作车从旁边经过,脸上有神秘的表情。

这算哪一出啊?

我用膝盖想,也知道这种场景经常在电影中出现:现任女友撞见自己前任的到访,那女人心里说,迟早你也是下堂妇,男人说,对不起,忘了跟你的约会,此时恰有路人甲经过,回去告诉自己的适龄子女,不要学城市里的男女做爱情的游戏。

程家明在里面看见我:“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我就来。”

“不用了,”我朗声大气的说,“我出去逛一逛,程医生,你想吃什么,我帮你买回来。”

程家明迅速穿好外套就出来。

左手轻轻推着我的背把我往外面带:“哎呀,没办法,走到天涯,这感情债也是一把一把的。”

我心里说,这人还好意思开口。

直到我们上了电梯,谁知他继续说:“刚才那个差点就是我孩子的妈了。”

跟我什么关系?

不过我真是好奇。

“你有孩子了?”

“被她打掉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是因为不能结婚?”

“这么说也行。”

我们出了宾馆,沿着门前的马路前行。

“什么意思?什么叫‘这么说也行’?”

“你认识家阳很久了吧,也知道我们家的背景。那个女人,她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不幸遇上我,被我的父母知道存在,就给清理了。”

“我怎么听的好象血淋林的。”

“一点也不。”程家明说,“无非是一笔钱。女人同意孩子拿掉,离开我,回到她的家乡。啊她就是成都人,皮肤很好的。”

我们看到一家茶馆,程家明说:“这里好不好?我挺熟的,东西好吃,节目也不错。”

“好啊。”我跟他进去。

引坐员带我们到楼上,我们要了一些茶点,我的兴趣被程家明的故事吸引,等着他继续。

可他说:“快尝尝,棒棒兔,好极了。”

“不要打岔。”

可是这人卖关子,吃了些东西才擦擦手看看我,对我说:“你怎么看待钱?”

“那还用说,好东西。”

“跟感情相比呢?”

“不不,这怎么能比?”我烦乱的说。

“什么东西都有个价格。”

“……她,你的女朋友,收了多少你父母的钱?”

“不多。我都可以给她了。真的不多。”他喝了点枸杞汤,“这只是一个借口,她本身也是要离开我的。”

“感情先有问题了?”

“你看一看下面,乔菲。”

我看一看楼下,很多人,大多是成双的男女,坐在那里听曲,约会,手挽着手。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或者女人,他的爱情是可以信赖的,即使有稍微的三心二意,绝对不是大问题,爱他的人,会质问,会为了他打架,使尽浑身解数捍卫这段感情,实在失望,大不了只求曾经拥有,出现问题再以眼还眼;如此而已。

这种关系,是有滋有味的,至少,是诚恳的。“

他顿了顿,看着我,眼睛里有温柔的笑意。

“可是,如果这个人,稍微有一点点钱,他的背景稍微比一般人更复杂一点点,那么可就掺了。

感情投入一点,她想,他有的本来就那么多。

态度热烈一点,她心里说,他的热情会维持到什么时候呢?

付出的多一点,又有顾忌,可不要伤了她的自尊心。

有脾气上来吧,不可以轻易发作的,这不是仗势压人欺负她嘛。

所以,她离开我,没有错;我的父母,他们也没有错,只不过,恰到好处的起到一个催化剂的作用。我,她,我们都没有错,我这种人,包括我的弟弟,我们是没有资格有好的感情的。“

程家明慢慢垂下眼帘:“错在我的孩子,他不应该是我的孩子。”

我觉得喉咙发干,这样一个人,活的这么开心的一个人,原来也有这样的往事。

“跟你说这么多,闷不闷?我总觉得,老黄也跟我说过,乔菲,你不是一般的小孩子。”

我慢慢的说:“所以,程医生,你的心里也苦,是不是?”

他没有抬起眼睛,放下茶盅,转头对我说:“有小曲了,听这一支,非常好的。”

穿着翠绿色旗袍的女伶人抱着月琴上来,轻柔婉转的唱一首小曲,歌词我听不懂了,只觉得声音清澈哀怨,象眼泪滴在琉璃上。

第五十八章

乔菲

我从成都回来,下飞机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飞机盘旋良久才缓缓落下。有名贵的车子来接程家明,他问我:“怎么样,跟不跟我一起走?你小心在这里等很久,巴士才能出机场。”

我说好啊就上了他的车子。

车子里的味道让人想起家阳,我有多久没见到他了?

从气候温润的西南城市回到这里,天气冷的突然,我想起家阳,想起那天夜里,我抱着他睡在我的被窝里,心里却是温暖的。

程家明接起电话,说:“喂,家阳。”

我回头看他,他向我眨眨眼睛。

“对啊,没错,我去了成都开会。

怎么你也知道?

是,就是卫生部承办的医学会议。

呵呵,还行,不累,对,飞机晚点了。

我啊,我也不知道,今天晚上,可能回去吧,我等会儿给你打回去电话好不好?

我要先送一个朋友回家。

恩,可能你也认识吧,从你们那里请去的女翻译官。“

我看着程家明讲完电话,死死看着他。

“怎么了,乔菲,不高兴?”他收起电话看看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他这样问,我也答不出来,他说错什么了吗?

可是,我认识他哥哥的事,我也不希望家阳知道,虽然说也没什么不正常,不过这让情况看似更加复杂。

“怎么了?”程家明拍拍我的肩膀,“不至于吧,你跟我弟不是完事了吗,用的着这么紧张吗?”

“说的也是啊。”我说,车子已经过了国际广播电台,我对司机说,“师傅,我到了,您靠路边停就行了。”

程家明说:“你不是说,在玉泉路社科院宿舍里面吗?还下着雨呢。老王,开进去。”

我说:“不用,不用。”

程家明说:“进去,进去。”

很快,车子进院,我在自己家的楼下看见家阳的车子。

我稍稍犹豫,程家明说:“怎么你不下车?那正好咱们去吃晚饭吧。”

“我走,我走。”我真是服了这位大叔,惟恐我没有麻烦。

我自己提了箱子下车,程家明在里面对我说:“乔菲,过两天一起出去,能给我一点时间吧。”

“这事,你可以跟我的秘书商量。”

他笑着告诉司机开车。

我往楼口走,想等一下跟家阳说些什么。

我看见他从自己的车上下来,冒着雨快步走过来帮我拿箱子,我说:“咦?怎么你在这里?”

他也没说话,只是把我的箱子接过去了,大步上楼,我跟在他的后面。

小邓开了门,小声对我说:“他等你都有一下午了。”

我说:“我带了辣味牛肉干,你快尝尝。”

“我不尝,你给我留着吧,菲菲。我约了朋友吃晚饭。”她穿上大衣拿了雨伞要走,回头冲我使眼色。

家阳放好箱子对小邓说:“我送你吧,我也正要走。”

“别别别。”她一叠连声的说,“不用了,谢谢你,我不远。”

很快房子里只剩我跟程家阳,我们都面冲刚刚被小邓关上的房门,我回头对他说:“怎么家阳,你等我来着?有事吗?”

“没事。”他说,他的脸色非常不好,面无表情的跟我说话,“有水吗?”

我去给他接水喝,可是发现饮水机是空的。

只好用水壶烧水给他喝:“恐怕你得等一会儿了。”

“你认识我哥?”家阳说,“我刚才看到他的车子。”

“是。”我说。

我拿了毛巾擦头发,看看他,递了另一条毛巾给他:“你也湿了,擦擦吧。”

他接过来,擦脸,动作缓慢。

家阳这人,心里想事的时候,小孩子都看的出来。

我坐在另一把椅子上,慢慢的擦头发,脑袋里飞快的思考。无论如何,程家明是家阳的哥哥,我认识兄弟俩,这么凑巧的事情就这么发生,我不跟他说明情况,故做神秘,其实更无聊。

“我有个朋友是你哥的病人,来这里看我的时候,一起吃过饭,你说巧吧?”

“哦。”他放下毛巾,看看我。

信不信由你,反正情况就是这样。

我从来不撒谎。

至少,我从来很少撒谎。

水开了,我去厨房把火闭了,把水倒在小瓷碗里,两个碗来回倒一倒,好让它快点儿凉。

“我有点累了,我明天上班再跟你和师姐汇报工作。”我说,“你喝点热水,就回去吧。”

我话音没落,家阳在后面就把我给抱住了。

我的手里还拿着那两个小瓷碗,只听得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大的好象盖过了世界上所有的声音。

家阳的下巴轻轻落在我的肩上,脸贴在我的脸上,呼吸温暖,他的胳膊绕在我的腰上。

在这一刻,我彻底失去所有思考的能力。

他这样抱我很久,终于慢慢的在我耳边说:“菲,你把我赶到哪里去?你让我去哪里?”

如果,我不是乔菲,是个跟他门当户对的姑娘,这温暖的拥抱和幸福我会牢牢的掌握;如果,我不是乔菲,是个虽然出身贫寒,却历史清白,身心健康的女孩,既然我这样爱着他,我也会当仁不让的争取一切有可能的未来;如果我不是乔菲,没有这样一颗坚硬的,自私的,不敢让自己再为任何幻象所痴心妄想的心脏,我至少也要回过头去吻他。

可我是这样一个人,我的家庭,我的经历,我心上的痛和我身上的伤,让我牢记所有的教训,让我知道,做人,要本分,不可逾矩,敝帚,更要自珍。

我说,说的很缓慢,但很清楚:“我要你去哪里?家阳,你这话我听不懂啊。”我直起身子,要离开他让人贪恋的怀抱,“水凉了,你喝完就走吧,我要睡觉,我累了。”

我不能回头看他,我怕看他一眼就瓦解我所有的伪装,可我感觉得到家阳身体僵硬。

我把小瓷碗放下来,离开他,去我自己的房间整理箱子。

家阳没有马上离开,我听见他坐在餐厅里的椅子上。

我换了衣服躺在床上,侧身看窗外。

家阳进了我的房间。

我把眼睛闭上。

“你睡了吗?”

我当然不能说话。

不久他轻手轻脚的走了。

小心翼翼的关上我家的房门。

后来我有好一段时间在单位也没有见到家阳,听同事说,他陪同领导出访了。

这段时间,因为老外要过圣诞节,我们难得的清闲,单位里组织歌咏大赛,我们处把我报上了名。

参加局里预赛我准备了几首歌,处长最后帮我圈定了两首,一为莫文蔚的《阴天》,一为粤语的《万水千山总是情》,他把宝压在后一首上,认为新人唱老歌,一定更多惊喜,让我好好练,并且许愿,我要是在部里取上名次,他一定给我重奖。

我跟小丹,波波聚会的时候,在KTV反复唱这两支歌,直到她们忍无可忍。

第一轮局里的比赛,对手实在太差,我基本毫无悬念的胜出。

可这活动带来更多的效果,居然有不认识的热心阿姨问我们处的内勤马大姐,我这个新来的小翻译谈没谈恋爱。

“没有。”我说。

马大姐很高兴:“这事啊,大姐包了,一定帮你找一个条件好的。”

我听人说过,帮人做媒,这是机关单位四十岁以上女同志最热衷的乐趣和最悠久的传统,轮到我身上,还真让人受宠若惊。

我也听说过,如果有这种事情降临在自己身上,千万不可推脱,哪怕相了亲之后再表示不同意,总之不可拒绝中年妇女的好意,否则会死的很惨。

外交部的中年妇女也是中年妇女。

我说:“可以吗?大姐,那就麻烦你了。”

在众位大姐阿姨的协调安排统一调度下,很快,我就跟领事司的一个男孩见面了。

我去赴约之前还只是打算应付一下,坐在公共汽车上的时候,看见男男女女的都是成对出现,想到我自己也是不小了,就打算认真对待这次相亲。

我们在一家新开的茶楼见面,领事司的男孩是个浙江人,个子不高,但是面孔斯文,白白净净的,很不多话的样子。

我反正是第一次见别人介绍的男孩,有点紧张,他可能也放松不到哪里去,半个小时里我们聊的都是大学里的那点事儿。

我借口去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我自己无精打采的一张脸,我想,哎我不是没努力啊,可是我与其这样应酬一个陌生的人,不如自己过日子。

我想个办法走吧。

我跟他说:“我才想起来,有份文件没校对,我恐怕得回去了。”

我眼看着他也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是吗?哎呀,我也是,有点工作没完,我得回单位。”

“那咱们走吧。”

太好了,互相给台阶下。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从里面出来的一辆轮椅的轮子卡住在门口。我正好在边上,蹲下来伸手帮他把轮子搬出来。

轮椅上的人说谢谢,我上了电梯,觉得这声音熟悉。

可惜门很快关上了,我也没看见那人的样子。

上了班,马大姐问我情况怎么样。我推脱了几句,大姐就问我,你是不是没看上啊,我说,大姐你言重了大姐那个小伙子也没看上我啊。

马大姐很经验老到的眯着眼睛看我说:“我知道了,小乔,大姐下次帮你看一个本地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连忙解释,我攥住大姐的胳膊的时候,久未露面的程家阳出现了。

马大姐的注意力马上从我身上转移走,笑容满面的迎上去:“家阳,你回来了?”

“啊,昨天回来的。大姐你挺好的?说什么呢,这么高兴?”他说着看看我。

“说啊,给我们小乔姑娘找个本地男孩。家阳,你认识人多,帮着看看啊。”

我现在有点讨厌这个老女人了。

倒不是因为此时面对的是程家阳,而是,这种人,对别人私生活的无聊关注。

我伏在桌子上看材料,听见程家阳笑了笑:“大姐,我办公室A4白纸不够用了,您给我再拿一包。”

“没问题,我这就给你拿两包过去。”

家阳出去,我就听马大姐说:“再也找不到比这位命还好的了。这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要学问有学问,要爱情有爱情。”大姐回头看看我,“他对象你知道是谁?就是,”

根本不用我回答,对话她自己独立就能完成。

“就是文小华,挺漂亮的那个主持人。两家也是门当户对啊,我听说,这程少爷也快结婚了吧。”

我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

第五十九章

程家阳

现在困扰小华的问题是,这一个圣诞节要怎么过呢?送些什么礼物给些什么人?她自己列了一个长串的单子出来。

我在吃橘子,看电视。

“家阳,我送什么给你妈妈好呢?你有没有意见?”她问我。

“不知道。我还真不知道她喜欢些什么呢。”我老实回答,“你不要买贵的东西,免得她不喜欢了,你等于在花冤枉钱。”

“我就知道,问你等于是白问。”

我去自己的房间打电脑。

一打开机器,反复重启,似乎是中了病毒。

我明天得拿到单位修理了。

我听见小华去浴室洗澡,我说:“美女,我用一下你的电脑好不好?”

水声很大,她没有听见。

我只好作罢。

回了客厅。我看见,小华的手体电脑还开着盖子。

我打开了电视,播到一个台,正在演相声。

我又回头,看看小华那还没有合上的计算机。

乔菲圣诞节。

孤独可耻。

小邓说:“我找别人玩去,妹妹,你自己过吗?”

“怎么能自己过?我跟朋友啪体。”

我挨个儿打电话。

小丹说:“对不起啊,约了人。”

波波说:“哎呀我得回老家。”

我对着电话就吼她:“你连假期都没有,回什么老家,撒谎都不会了!”

然后我就摔了电话。

我有一个很不好的预感,这两个坏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先于我谈上恋爱了。

我在超市大包小裹的买完零食,坐出租车回家,在路上的时候想,去年啊,我在法国过圣诞,那个时候还跟自己发狠呢,下一年过节,要子孙满堂。

可是,去年,祖祖费兰迪在最后一刻出现搭救我的寂寞;今年,恐怕真的这样可耻的自己过了。

我转一个念头,又给自己找到了平衡。

无非是睡一觉,不就过去了吗。

我拎着袋子上楼,包包里的手机响了,费事的拿出来,一看号码是程家明。

“喂?”

“我问过您的秘书了,她说陛下您今天晚上会在百忙之中抽空晋见寡人。”

这话我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啊。

“您说文言文呢?我听不懂。”

程家明就笑了:“我说啊,乔菲,我看见你自己上楼回家了,你今天没有别的安排吗?咱们去跳舞吧。”

我说:“你在我家楼下?”

“啊。走吧。”

程家明的邀请让人蠢蠢欲动。

况且我也真的不愿意自己这样过圣诞。

“那你等我一等,我换了衣服就来。”

“不用着急。”

我换了裙子,扑粉,面孔涂的白白的,嘴唇嫣红,更显得头发黑,眼睛亮。

程家明自己开车,仔细打量我:“哇,不错,麻雀变凤凰。”

我说:“你才是麻雀呢。”

他呵呵笑,发动车子:“难得女人化妆这么快。”

我也知道这是女人专家了,就问他:“最久等过多久?”

“也不算夸张了,三个小时。”

“哇欧。这你也等得?”

“后来活动取消,我自己去吃面条,让女人直接卸妆。”

到了一家城里著名的夜总会,程家明为我开车门,牵我的手下来,又赞到:“乔菲,你可真漂亮。”

“程医生,你这样恭维我,是何居心?”

他忽然扣紧我的手:“姑娘,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就是居心不良。”

这个时候大堂经理上来问候:“程先生,台子准备好了,这边请。”

我把自己的手拿回来,随程家明进去。

人可真多。

灯红酒绿,歌舞升平。

来回穿梭的有在报纸上才见到过的名士淑女大明星的脸,醉醺醺的样子,意兴盎然。

我们在前排的台子边坐下,这是观赏节目最好的位置。

舞台是一只白色的巨大的蚌,光芒耀眼的歌手珍珠一样站在里面为来宾唱歌助兴,乐队在外围,喷泉跟着歌曲起伏,舞池里,有外国的美丽女郎们做着香艳的表演。

这是奢华涂靡的温柔乡。

程家明把倒好的香宾放在我手里。

“来,乔菲,喝酒。”

我跟他碰杯,一饮而尽。

这酒喝的急了,脸上发热,我看着程家明:“圣诞快乐啊。”

程家阳小华跟朋友应酬了回来,我正要吸一支烟,衔在嘴里了,被她拿过去。

“喂!”我说。

“你最近怎么抽的这么凶。”

“还给我。”

她看我,不妥协,将我的烟狠狠摁在烟缸里。

我就差一点要发作了,有个熟人上来打招呼:“家阳,小华,怎么你们在?真是巧,我刚才还看到家明。”

“他在哪里?”我说。

“在,就在那,你看。”

我的视线穿过众人,在不远处的台子边看到我的哥哥家明,他的身边,是乔菲。她拄着头,跟家明说话,脸色嫣红。

“是啊,”我说,“是家明,走,小华,我们去打个招呼。”

她却坐下来。

我挽住她的胳膊。

“走,跟我过去。”

乔菲看到我的脸色,实在是,难以形容。

我说,圣诞快乐,我抱抱我哥,又亲亲她的面颊,对小华说:“哎,小华,你说巧不巧,乔菲是我单位的同事,她还是我哥哥的朋友。”

小华跟她握手:“是吗?那真是缘分。”

乔菲是何等人,迅速恢复状态,颇亲昵的对小华说:“你是文小华?你的节目我每天都看,真的非常棒。”

家明说:“你们坐在哪里?不如过来一起坐。”

小华说:“不了……”

我已经叫了侍应生在家明的台子旁加座。

家明又叫红酒,亲手给每个人倒上。

我喝之前,按住他的手说:“家明,哥,你说我们有多久没有一起喝酒了?这一杯,你不要喝,我来喝。”我就这样按着他,把酒一口喝干。

家明笑了:“知道你海量,节目多着呢,你悠着点。”

小华说:“家明,我也敬你……”

我把她的酒杯按住了:“小华,我来,我要谢谢你,你一直以来对我这么好,我都没跟你说一句谢谢。”

我又给干了。

这两杯红酒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可是我视酒如归的样子把这三个高深莫测的高人给镇住了,我心里笑,从来只有我被你们算计的份,今天我不如做的直接一点,大家这样你遮我掩的又何必呢?

我这边厢举起酒杯就要敬乔菲了。

家明说:“哎呀这首曲子好,小华,你来跟我跳好不好?”

他不由分说的拽走了小华,我的手还拿着酒杯,我看着乔菲,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的一双眼,雾蒙蒙的看着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音乐戛然而止,全场一片黑暗,司仪的声音说:所有的来宾,大家圣诞快乐。

黑暗之中,全场刹那间被无数棵小蜡烛照亮,《友谊地久天长》悠扬的响起。我的面前,菲的脸,在暧昧的光晕下,美丽的有欠真实。

我向她举起酒杯:“圣诞快乐,我希望你,快乐。”

这杯酒之后,我就彻底醉了。

乔菲程家明送我回家,一路无话。

我还在想刚才夜总会那一幕。

家阳自己喝够了酒就要走了,我什么也没说,自己倒酒喝。

等到家明跟文小华下来,女人一下子就变了脸,冷冷的问我:“家阳呢?”

“走了。”

“走了?”

程家明笑着说:“不奇怪啊,家阳跟我们不一样,他不喜欢这种地方。

文小华拎了手袋要走,走了几步,到底义气难平,回来对我说:“我想你记得我跟你说的话。”

别怪我不配合,我一个没忍住,扑哧一下就笑了。

有程家明在,她实在不能发作,气急败坏的离开。

我在车上想起来这一幕,又笑了。

程家明看看我:“是挺有趣啊,我怎么象看电视剧啊,你看你把我弟弟给害的,他涉世未深,怎么遭遇你这等高手?”

“程医生,你的话,我不同意,你觉得我象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吗?”

“怎么你见过文小华?”

“交手过几回了。她最初觊觎家阳的时候,我就认识她;在巴黎也见过;上次家阳住院,我偷偷跑去看他,也被她撞见了。”酒喝的恰到好处,我只觉得说什么都口无遮拦。“她对我说,我跟家阳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要我明白自己的处境,不要在纠缠他。”

“你不会给她好颜色吧。”

“哼,那当然。”我说,“我不跟程家阳在一起,是因为我,乔菲,不愿意跟,程家阳在一起。我的意思你懂不懂?就是说,我们的问题,是我们的问题,跟别人没有关系。谁也不要认为自己在这里起了多大的作用,或者诡计得逞。”

“那你还是铁了心,不跟我弟弟在一起啊。”

我笑了,装糊涂的人还真多啊。

“程医生,你这么聪明的人,就真的不记得跟我第一次见面了吗?还是,你存心给我面子,不去提起?”

“……”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去把你醉倒在海滩上的弟弟带回来,跟我问路,而我是之前一直陪在他身边本以为会跟他春风一度的应召小姐啊,程医生。”

“……”

我靠在车座上,嘴巴干,找水喝。

程家明说:“我去给你买可乐吧。”

“不用了,”我摆摆手,眯着眼睛想起来,“家阳的车子里,总有准备矿泉水的。”

车子在路面上平稳的滑行,我的记忆在发热的脑海里一点点延伸。身边的程医生是快活潇洒的人,是个舒服的听众。我絮絮的酒后倾诉真言。

“我不能跟他在一起。因为我会给他找麻烦,我也怕给自己找麻烦。你上次说的没有错,你们这些人啊,给别人的压力太大。你说的没有错……

我不想见他的朋友,我不喜欢他为我花钱,而这些都是他觉得理所当然的东西。

不过,我知道他是真心对我的,所以更害怕折损了他。

与其这样,不如分开。“

我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被程家明缓缓推醒。

我抬头,头疼,看着他。

“姑娘,你家到了。你要是不回去,就去我那里。”

我笑起来,擦擦嘴边的口水。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梦到家阳了?”

“我走了,谢谢你。”

小邓没回来,良辰美景,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快活。

家阳走之后,我喝的多了,现在拿钥匙开门,手发抖。

身后有人说:“乔菲。”

程家阳我等了她许久,乔菲终于回来了。

我叫她的名字,她慢慢回过头来,我听见她喃喃的跟自己说:“不是真的。”

“那这样算不算是真的?”

我上去就把乔菲给抱住了。

这副我思念了多久的身体?

我们跌跌撞撞的进到房间里,我捧着她的脸,撕咬一样的吻她的嘴巴,纠缠在一起。

我的嘴巴里有腥味,不知道是谁的血。

我觉得我恨她。

黑暗里,乔菲一点声音都没有,象个小兽一样的跟我撕打。

我听见我的喘息声,衣衫布料的碎裂声。

我把她推到墙上,我的手碰到她的肌肤,相互焚烧。

我穿透到她身体里的时候,她火热濡湿的肌理紧密的包裹着我,身体不会说谎,不会象这个女人一样口是心非。

我抬起她的腿环在我的腰上,我的手用力揉捏她的乳房,你还是不出声吗?我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她疼,要她跟我一样的疯狂。

我抱着她的腰,一下深似一下的刺入。

她的手按在我的脖子上,指甲陷在我的肉里,我只觉得火辣辣的疼,不过,不是更好吗?我的血水跟她身体的汁液一起横流,至少这逸出我们身体的一部分交融在一起,不会分开。

她的身体向后仰,头磕在墙上,吃痛,甬道瞬间夹紧了我的阴茎,我扑上去,抱着她贴在墙上,我们在剧烈的颤抖中一起高潮。

身体仍然在一起,我们倒在地上。

这次作爱好象打仗,因为愤怒的投入所以筋疲力尽。

乔菲推开我,慢慢爬起来,扶着墙去浴室。

我找到自己的烟,点起来,深深吸一口。

我听见水声。

我站起来,脱了自己的衣服,赤身裸体的打开浴室的门,看见乔菲站在花洒下。

她的身体美丽皎洁,只是颈上,肩上,胸脯和胳膊上都是深深浅浅的我刚才粗暴的吻痕。

她没有躲开,安静的看我。

我走过去,跟她站在水流下。

眼对眼,心对心,身体对着身体。

我小小的,一点一点的吻她,没有衣物的阻隔,手蔓延在她的身体上。

我自知刚才的粗暴,可是,我这许久来沉在心底里的怨气无处发泄,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一只手抱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捧着她的脸,我问她:“刚才疼不疼?”

她没有说话,摇摇头,脸上流着水。

我吻住她,舌头深入到她的嘴巴里,花洒下的我们唇舌纠缠,不能呼吸,如果这样,死掉了,也不是坏事,我迷迷糊糊的想。

乔菲向后靠,我们还是分开,剧烈的喘息。

我渐渐蹲下,一路亲吻她的脖颈,胸脯,乳房,小腹,直至玫瑰花蕾。

这是我所有激情和幸福的所在。

她挣扎一下,我抱住她的腿,让我来做,菲,让我爱你。

我放倒菲的身体,缓缓将自己送入,探索这曾经属于我的女人,细密的褶皱,柔滑的肌肉,内部蕴藏玄机的凸凹起伏,都与我完美的契合。

我们再次越上高峰的时候,紧紧拥抱,我想,我再也不能跟她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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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7-10 13: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章

乔菲

我醒过来,在家阳的怀抱里。

刚才剧烈的运动之后,我有点累。

可是我睡的并不安稳,睁开眼,还是这北方城市冬日里的漫漫长夜,白月光透过窗纱投在我们身上。

身上温暖,因为身边还有另一个人。

我看看他,家阳闭着眼,唇落在我的唇上,缠绵的吻我。

程家阳,无论是粗暴的还是温情的,都这样深切的唤起我埋在身体里的欲望。

仿佛过了许久,我从他怀里离开。

从他的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我赤裸着身体,下床,走到窗子边上。

打开窗子,冷风夹着小轻雪刮进来。

居然下雪了,真是会应景。

“你做什么?菲,过来,那里冷。”家阳在我的床上说。

刚才激烈的爱,让人幸福的几乎绝望。

我们象是两只黑夜里决斗的野兽,要用牙齿把对方的灵魂揪出躯壳。

可是,现在,我探身向外面,想要自己冷静下来。

“菲。”家阳在身后喊我,我接着听见被子的声音,我回头,家阳伸手向我,我几乎感到他的体温。

此时我听见一束比风还冷的声音从我的嘴里冒出来:“你找我,是不是就是想跟我这样?”

家阳离开的非常迅速,悄无声息。

我坐在椅子上吸烟,看着他穿上被我撕坏的衣服,登上鞋子。

黑夜里,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心里无来由的想着一首老歌。

听到他关上门之后,自己轻轻的唱出来。

“如果谁也不能证明爱情,那就不需要匆匆的决定,看看平凡的你我,谁先伤心……”

我知道程家阳的婚讯的时候,正在办公室里趁午休跟师姐下军棋。

马大姐进来说:“听说了吗?家阳要结婚了。”

师姐愣了一下:“这么快?怎么都没听他说过。”

“是啊,我说也快。听他说了,过了新年就注册,还请我们出席仪式呢,然后趁着冬天不忙,两口子去南美度假。”

我说:“师姐,你快下啊,该你的了。”

“好好。”师姐说,她看了一眼棋盘就乐了,“菲菲,你怎么用我的子吃我的子啊?”

程家阳

我跟小华急着结婚,家里人都觉得突然。

可是我们坚持,他们只好操办。

我母亲很是讶异,我突然开窍,以如此合作的态度要求结婚。她甚至私下里问小华,是不是怀了我的孩子。

小华告诉我,虽然她跟我母亲说自己自己没有怀了孕,不过却将着急结婚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她跟我说这话的时候,我的眼里,她并非从前,只觉得,小华怎样说,怎样做,都是文章。

女人的心计啊,让人永远琢磨不透。

小华是这样,乔菲也是这样。

只不过,一个要把我拽过去,一个恨不得把我踢出来。

乔菲的手里,比小华多一把刀子,她很知道怎么让我鲜血淋漓,那天的纵情欢爱之后,她一字一句的对我说:“你找我,是不是就是想跟我这样?”

我好象笑了一下。

我笑我自己,原来,这么多年来,我在她的心中,是这样一个人。

也难怪啊,我们作爱实在是酣畅之至,所以预支了所有平淡相守的快乐。

我离开她那里,文小华在家衣不解带的等我。

我知道自己厚颜无耻,可是我的心已死,我不在乎跟谁一起,我只是想重新过日子,过新的日子。

我说:“小华,你说我们结婚,你现在还愿意吗?”

她想都没想,过来拥抱我。

或者,她已经想了一夜。

新年之后,我们就要公证结婚,到时候,会有一个双方亲朋出席的小小的签字仪式。

我母亲还是抓紧时间,用了大使馆的关系在巴黎为小华定了三套礼服。之前一起吃饭的时候,我父亲亲手送给小华一枚江诗丹顿的白金手表,我也收到了来自文家家长的同等价值的馈赠。

婚礼进入倒数,我搬回家里住。

有天晚上,我在自己的书房里打盹的时候,收到旭东的电话。

“出来吧,结婚之前,再好好快活一下。”

“在哪里啊?”

“海滩这边的倾城,行不行?”

我愣了一下。

“这边的小姐很漂亮的,你小心这个时候不抓紧时间,以后再也没得玩。”

我说,好啊,你请等我一等。

拿着钥匙要出门时,迎面碰上来送结婚照的工人。

我签收的时候,看着照片上的自己,僵硬麻木,象足垂死的一棵树。

我在倾城见到旭东,正在一众美眉间如鱼得水。看见我,招手:“家阳,这边,这边。”

我一落座,就有女孩栖身上来,南方口音糯米一样又甜又腻的问:“先生,喝什么酒?”

我看看她,女孩的一双眼却象乔菲一般,猫儿眼。

我只是定定看着她:“随便你,什么都好。”

女孩很高兴,身姿摇曳的去找侍应要酒。

旭东拍着我的肩膀说:“怎么样,还满意吧?我特意找了这个来陪你。”

我看看他,他看看我,搂我的脖子:“兄弟,心里不好受,就那么算了吧,男人嘛,往前看,往前看……谁,还没有点不如意啊。”

眼睛长的象乔菲的姑娘,告诉我名字叫周周,我喝着酒说,周周,我有个朋友,她跟你长的很象,可是她离开我,周周,我有许多钱,你愿意陪我到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很快有了答案。

有人蛮横的叫嚣着过来:“怎么周周今天去陪别人?我不是让她等我的嘛?你怎么当的妈妈生?信不信我开了你?我不管是谁,马上把她给我叫出来。”

声音我是熟悉的,老朋友刘公子。

领班拦不住这嚣张的大侠,他到了我们台子这边来,我们都愣住。

我看见,刘公子他坐在轮椅上。

“你这是怎么了?老刘?”旭东站起来,“怎么坐轮椅了?”

他冷冷看看我们两个。

领班说:“几位原来是认识的?那不就好办多了。”

旭东说:“来跟我们一起喝吧,人少也没有意思。”

我看看刘公子:“是啊,一起玩吧。我过两天结婚了。”

他看看沙发,也不知道跟谁命令:“赶快给我腾地方啊,没看坐在这上面不舒服吗?”他转头又对领班说,“你去给我拿香宾。两瓶。快送上来。”

领班看到危机解决,乐不得的让人把刘公子扶到沙发上坐,自己亲自去拿酒。

“嗨,别提了,在欧洲滑雪的时候,从缆车上掉下来,好在当时不高,不然我这小命就交代了。”

“什么时候能好?”旭东问。

“还得几个月吧,不过我觉得坐轮椅也挺好,总比拄拐强。”刘公子问旭东,“他快结婚了,你怎么样了?”

“我下个月当爸。”旭东跟我们碰酒杯,“这以后就彻底不能玩了。”

“得了吧,你,我是了解地,结婚之前也这么发狠来着吧?”

我们都笑起来。

“我听说你要结婚了,跟谁啊?”刘公子问我。

旭东恰巧出去接一个电话。

周周小姐给我跟刘公子斟上酒。

我们都看着她的脸。

“你觉不觉得她长的象一个人?”刘公子说,他转过头盯着我,“你不是跟她吧?菲菲?”

“你是诚心的吧?”我说,“我要娶文小华了,不是什么菲菲。”

“文小华?”他看着我就笑,“那我真应该跟她道喜,这丫头不错啊,这不得手了吗?”

我看着他:“你把话说明白。”

“什么明不明白的。”他把酒杯放下来,“那姑娘被你的未婚妻害过,我估计你也知道吧,她还上学的时候,文小华给大学寄了一个传真,说的就是菲菲在这里坐过台的事……哎程家阳你别拽我领子啊,我告诉你,哥哥不受伤的时候,你还不是对手呢。”

我把他放下来:“你说,你把话说完。”

“她早看上你了,知道你跟菲菲是情人,她还知道我认识菲菲,就问我,她平时是干什么的。”

“你告诉她了?”

刘公子喝酒:“我,我要是知道这丫头这么阴,我也不会告诉她菲菲在大学念书。是啊,我其实也挺对不起菲菲的。我很喜欢她的。是好姑娘啊。”

我点上烟。想在这混乱的情节中整理出一丝头绪。

“就是这么一回事,不过我挺奇怪的,文小华怎么知道你这么多的事啊?这当记者也没有当成她这样的吧。”

“她怎么会知道我这么多的事?你不知道,我知道……”

我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是小华。

我接起来:“是,我在外面,跟,旭东,还有,刘公子……”

刘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我说这话,可吓了你一跳吧?程二。怎么,这婚还结吗?”

我笑出来:“什么?为什么不?……”

乔菲程家阳师兄的婚礼,请了处里所有的人参加,当然也有我。可是我绝对没有一点怠慢的意思,这一天,我确实病倒了,头重脚轻的连床都下不了,小邓帮我测体温,38度5.我心里说,真是天遂人愿啊,我再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我打电话给师姐,求她务必代我送一个五百元的小红包给新婚的贤伉俪。

小邓说:“你还真挺大方呢,送了500元给人家。”

我把头埋在被子里,也没有反驳她的力气,可是我的脑袋里很清楚,我给家阳的,比起来他给我的,又算得了什么?

我吃了药,在被子里捂汗,糊糊涂涂的睡觉了。

作了梦。

梦境很奇怪:足球赛场上,两队踢平。我来罚点球。我站的远,量好角度,心里盘算好要吊对方守门员死角,起跑,加速,眼看就要推射成功了,我的脚却没有接触到足球,而是一下子陷到泥土里,不仅发球未成,踝骨也折了,疼的钻心。

我一下醒过来,头发被汗水湿透。

有人在我旁边说:“怎么了?病了?我以为你是铁打的呢。”

是程家明。

我看看表,已经是下午了。

我居然昏睡了一天。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去程家阳的婚礼吗?”

“结束了。”

“哦。”我说一句话,嗓子里都好象有一个小刀子来回割。

“别告诉我你不当一回事啊。你虽然没有哭,不过生病也是一种发泄吧。”

小邓给程家明倒茶,他向她笑笑:“谢谢。”

小邓一下就红了脸,一箭穿心。

我闭上眼。

“这么硬气。我都佩服你了。”程家明说。

“你是医生,你知道哪里有卖后悔药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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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7-10 13:52 | 显示全部楼层
翻译官-第五卷
翻译官第五卷





第六十一章

乔菲

我在单位请了假,身体好一些,能上班了,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情。

这段时间,我病的昏昏沉沉,经常想到的是很老的一句话,失去了,才知道有多珍贵,才知道,没有好好珍惜。

比如我的健康,比如程家阳。

我有的时候,半夜起来喝水,想起从前我们在一起,我到了半夜就口渴,叫家阳拿水给我喝,喝干了水,闭着眼,在他的睡衣上把嘴巴擦干,他抱着我的头,轻轻放在枕头上。

我这样想着就发起呆来,原来我们曾经是这么亲密的人。如今天各一方。

怨我自己,我活该。

我想,在地球的另一端,他跟他的新婚妻子在做什么呢?他会不会在夜里起床,拿水给她喝?然后可能突然想起我,就象现在,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一样。

程家明来看过我,带来许多五颜六色的小百合。我看着他的脸,说着说着就不说话了,他就说:“你这也太没礼貌了吧,怎么对着一个人,想着另一个人?”

我说:“你们长的还真象呢。”

他把手臂张开,对我说:“来吧,我不在意吃点亏。”

我笑了一下。

他说:“乔菲,你不要这样,谁都可以,但你不要这样笑。”

“为什么?”

“太凄凉。”

波波也来看过我,带来一个男孩,是个憨厚的美国青年,会说中文,他对我说:“要挺住,同志。”

我的病好了大半了,知道他是她的未婚夫,这好了的一半几乎就要吓回去。

这年头怎么了?

人人都忙着结婚,订婚?

我转念一想,也对啊,眼看着过了春节,翻过一年,我就又长了一岁了,都多大了。

病好的差不多了,我提起精神去上班,那天特意擦了胭脂,否则一张苍白消瘦的脸,很是恐怖。

大病初愈,同事们嘘寒问暖,问我吃什么药,现在还打不打点滴,我哑着嗓子应酬了一番,师姐替我解围说,可让这孩子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看这汗出的。

我得以坐下来,拿出面巾纸,擦虚汗,闭着眼擤鼻涕,再睁开,以为又看到幻像,程家阳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叠文件。

他看了看我,眼神冷漠。

我说:“师兄。”

他说:“病好了?”

“恩。”

他点点头,把材料交给师姐就出去了。

时间这么短,就从国外回来开工了?

加勒比的阳光真是好,家阳从来很白皙的脸上有红红健康的颜色。

我看到他就想起来,家阳婚礼的时候,我让师姐帮我垫了一份500元的红包。

中午在食堂吃饭,我要把钱还给师姐,她推回来:“不用了,你自己收着吧。红包没送出去。”

“怎么了?”

她有顾虑,看了看我们旁边没有别人,才低声说:“你不知道,以后再不要打听这件事了。”

“到底怎么了?”

“你没看见,家阳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吗?他那个婚没结成。”

我一下子就呆住了。

师姐也是不吐不快吧,话题打开便要说的仔细。

“没见过这种女人,家阳马上就要在结婚证签字了,她翻悔了。当时扔下所有人自己离开。留下家阳收拾残局。你不在场,你不知道,当时多少人出席仪式呢,那两家都是什么身份?

哎,这也就是家阳,换做别人啊……“

后面的话我是一句也听不见了,只是又问她:“您说,程家阳他没有结婚?”

程家阳我坐在办公室里,回忆起婚礼那天的情景。

仪式开始之前,我跟小华在休息厅里,化妆师在她美丽的脸上仔细描绘,扑好了最后一层粉,她回头看我,她还真的是很漂亮。

“你怎么不出去应酬一下客人?”她问我。

“我想仔细看看你。”我说,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小华微微笑,我们在镜子里互相看着对方,我把脸埋在她头发里,亲吻她。

“我这几天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家阳。”

“什么?”

“我们要几个孩子呢?”

“响应国家政策嘛。”

“不好。我们要两个小孩子,一男一女,这样不会寂寞。”

“好啊,听你的。”

她向我笑,幸福洋溢在脸上。

我看着她说:“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想问你。”

“说。”

“小华,你辛不辛苦?”

“……”

“你就是‘我就不信注册不上’,对不对?

跟我打游戏,跟我聊天,其实是知道,对面的这个人是我,对不对?你对我,了解的真多。

所以,你早就知道乔菲了,她的背景你当然也是掌握的。

那个寄到她学院的传真,也是你,对不对?“

我慢慢的清楚的说,在镜子里看着她,“我跟她的事情,你都知道,可是,小华,可是你还是要我,还是要跟我结婚。

你苦心孤诣的做这些,做这些根本不符合你的学识,你的风度,你的为人的事情,都是为了这么一个破败的我,你觉得值得吗?“

我的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抚摩,我没有一点点夸张,我的心里,真的为小华不值。

我向她笑了一下:“我何德何能?让你为我这样?

小华,你告诉我,真的,你辛不辛苦?“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一张脸,在这个时候,凝固成青石的雕塑一般,冰冷,坚硬。

有人推门进来叫我们:“家阳,小华,时间到了,出去吧。”

“走,”我拉起她,“我们去结婚。”

虽然时间仓促,不过会场仍然准备的豪华温馨,红色天鹅绒的地毯和帘幕,四处用各种白色,淡黄的花朵点缀,前面长桌上,放着我们等会儿要签定的结婚协议,下面坐着双方亲友,眼里仿佛都有笑意,在他们眼中,我与文小华是多么门当户对的一对璧人,殊不知,幸福平静的表象下,一个心灰意冷,一个翻江倒海。

我心里低低的笑,所以,谁的故事,谁知道。

主持人历数我们的恋爱之路的时候,我看见我在高翻局的同事们,乔菲没有来,我想,那这个女人还有一颗心,没有残忍到,出卖了我,又来观我行刑的地步。

我是不能想起这个人,想起她的名字的。

后果是,心脏闷钝的疼痛,闭上眼,追悼起从前透支了的欢娱,但觉从此后,人生无望。

主持人碰一碰我:“家阳,家阳。”

哦,原来此刻应该我亲吻小华。

我搂过她,唇印在她的唇上。

冰凉。

下一个环节,我们就要签字,成为受国家法律认可保护的正式夫妻。

我手里握着钢笔,眼前是模糊一片,探下身,又直起来,皱着眉,千回百转,脑海里,飞速浮现的是另一个女人的年轻容颜,耳朵里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强的变成一个声音:我不能。

我要放下笔的那一瞬间,听见小华喊我:“家阳。”

我看她。

她的声音很低,只有我听的见:“我现在要离开,剩下的局面,请你摆平。”

随即在众人的惊讶中,小华提着裙摆,迅速的独自离开会场。

情况继尔有些失控,我松一松领结,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吸烟。

有人议论,有人质问,有人离开。

有人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我抬起眼,是我哥,家明,我们互相看看,他突然笑了:“恭喜。”

我在“中旅”大厦的房子住,每天上班,等着我父亲召见,可是,一直也没有动静,不知会有怎样的风暴。

乔菲病了,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再来上班,憔悴的纸人一样。

我当然知道,这大概是为了什么,因而心里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这个壮的牛一样的人也病了?是不是,轮也应该轮到她为了我,吃点苦,遭点罪了?

我再也不去找她,这个女的折磨我,可谓是相当有手段。

不过,要不然怎么办?

我等着她来找我,请我原谅?

这大约是不可能的事情。

算了,我是男人啊,脸皮总得厚一点,难不成,我像她对我那样,再报复回去?虽然我心里很想这样,不过,我们又不是拍百集长剧《创世纪》,最主要的是,我跟乔菲,兜了这么大的圈子,再没有时间做无谓的浪费。

我们必须在一起。

下了班,我开车去她家里找她,只有她的室友在,告诉我,她下午从单位回来就又出去了,等一等,就快回来的。

我坐在她的房间里等乔菲。

视线被一张放在桌上的照片吸引,乔菲站在海边的礁石上,头发被风吹起来,紧着鼻子,皱着眉,笑的怪模怪样。

我就笑起来。

上次几乎翻了一个底朝天,也没有在她这里发现有我的印记的一些什么东西,我不就是在这里吗,这是我在大连为她拍的照片。

这是我眼里的乔菲啊。

等了很久,她也没有回来。

她的朋友又有朋友来,我只好先回去,临走之前,告诉她,不用对乔菲说,我来过。

我晃晃悠悠的买了薄荷味的雪糕回家,出了电梯间,听见有人咳嗽。

第六十二章

程家阳

乔菲女士坐在我门口的地上,穿着羽绒大衣,层层叠叠的围巾里露出小小的脑袋瓜。

我从电梯里出来,她也就看见了我,站起来,拍拍屁股,笑了一下,又马上收回去,因为我就没给她好脸色。

我打开门,乔菲站在我后面,我听见她在嗓子里嘀嘀咕咕的,好象叫我的名字,又好象想说什么,却实在没说出来。

我心里非常好受。

我开了门,自己进去,站在里面问她:“你是不是要进来?”

“是,没错。”她一步迈进来,仰头看我,眼睛里有讨好的笑。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乔菲啊,你既然这样,又何必当初那样对我?

我心里这样想,张开口对她说:“别嬉皮笑脸的,有话请说。”

“家阳,你没结婚?”

“恩。”

她低头。

“我说,你不要这样,不是因为你。我都想明白了。我打算再当几年钻石王老五,遇到更合适的再说。”

“这是你说的,那好。”

啊?我说什么了?这人不是来道歉的吗?她怎么拔腿就走?

我一下子就把她拽住了:“哎,乔菲……”

她没抬头,我在下一秒钟就把她抱在怀里,手揉着她的头:“哎你要跟我闹到什么时候?你来干什么来的?就这么一句话就要走?我哪儿招你了?”

她很安静,头埋在我的怀里,手慢慢的抱住我的腰。

我觉得胸膛前暖呼呼的,她是不是流眼泪了?

我的心里柔软,轻声说:“乔菲,我想了太久了,咱们两个不能分开了。”

“我都被你吓死了。”她抬起头,来吻我。

我推开她:“你没哭啊?”

“这么嗨皮,哭什么呢?”她继续搂着我,撅着嘴巴,脸往前贴近我。

“你不是撒腿要走吗?”我还是挣扎着说。

“我不这样,你还得抢白我到什么时候?”

我空闲出来的手已经打开薄荷冰淇淋的盖子,用手指挖出一块,放在自己嘴里:“我告诉你啊,代价是很大的。”

“反正我感冒传染期,吃亏不到哪里去,哎呀,你真香喷喷的。”

接着她的小舌头就放在我的嘴巴里了,在我唇齿间上下翻动的,这么热情,我受宠若惊,只能全心投入的响应。

我捧着她的脸,吸吮她,伸手脱她的衣服。乔菲同学的手基本与我同步。

我们两个就这么心急如焚的赤裸着纠缠在一起,倒在之前曾无数次颠龙倒凤的床上,我要倾身覆盖在她身上,乔菲按住我,抚摩我的头发,我的脸,温柔的亲吻我的眼睛。

“家阳,”她的手放在我的阴茎上,抚摩,撮弄,“让我来,让我来。”

我只觉得那里在她的手指间变的又硬又热,我伸手向她茂盛黑密的头发,意识涣散的叫她的名字:“菲,菲……”

她翻身在我的身上,将我的阴茎纳入她湿滑紧窒的甬道,我们平稳的,剧烈的,在瞬息间高潮的律动。

真好,乔菲,还有她的每一条纹理。

有些东西,天生就是要在一起的。

我和乔菲。

我们的身体。

做完了,我就点上一支烟,放到嘴上,被她伸手拿去抽,我只好再来一支。

我的手还放在她的胸脯上,轻轻抚摸。

她身上发热,可是面色好极了,粉红色的,婴儿一样的细腻。

我看着她,笑一笑,又亲她的额头。

“哎,我说,”我看着她的眼睛,“你找我,是不是就是想跟我这样?”

她咯咯的笑起来:“还记着呢?我也不怕告诉你,没错,对,就是想跟你这样。怎么着?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在脑袋里把你给那个了。”她慢慢坐起来,“不对啊,你着急结婚,不就是为了这句话吧?”

我看她,没说话。

“真是因为我说这句话?”她把笑容收起来,认真的看我。

“我当时特别难受。我觉得这么多年白过了,觉得特冤枉。”我说的是实话,“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刺激我了?”

她软软的趴在我的胸前,用力搂我:“不,家阳,你这么好,我再也不说这种话了。”

所以我想,做人啊,还是不能太老实,我不出这一招险棋,乔菲跟我还要别扭到什么时候呢?

这样很好,她很是知道了教训。

我吸一口烟,高兴的看她对我死心塌地的样子,摸一摸这么柔软的身体,翻身在她的上面,进去的时候,又得意又卑鄙的想,亲爱的,你这么聪明,不过还是被我算计了。

关于我们的关系的问题,因为无论如何都在一个单位工作,乔菲不愿意这么早就把我们的事暴露给别人知道。

我同意。

否则又被杜撰成二十集电视剧。

不过,这种试图的掩盖,让心里的暧昧更迅速的彰现。

在单位里偶尔擦身而过时,轻飘飘的一眼,都让人心念跳动。

我在办公室里舒服的打瞌睡,冬天里的暖阳下,思念一墙之隔的情人。

真肉麻,真浪漫。

乔菲周末没有工作,不用出差。

我跟程家阳在超市里逛的时候,东一句西一句的闲扯。

我说:“买点牡蛎吧,回去做汤给你喝。”

“最近消耗有点大,是得补一补。”他同意。

我挑了些又大又新鲜的牡蛎装起来,放在购物车上。趁营业员没有注意,在水果区将一个很大的樱桃拿过来,放在嘴里。

家阳搂着我,手搭在我的腰上,在我耳朵边问我:“我没在你身边的时候,你的日子过的是不是也挺开心的?”

这是一个好问题啊,他没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自己一个人,过的怎么样呢?

我念书,我学习,我努力工作,我跟自己挣扎角劲。

可是我筋疲力尽。

我将一大瓶酸奶放在车子里。

“渴。”我对他说,“非常的渴。半夜里也没有水喝,脑袋里好象是沙子,干燥。还有,我消化也不好,总是疲劳。”我看看他,“你呢,家阳,没跟我在一起,你过的怎么样?”

他也在思考。

我们走到熟食柜台,他要了六只红烧猪拱嘴,放在车上之后对我说:“饿。”

“好象,一直找不到可口的食物,直饿的自己虚弱无力,营养不良。生活失去意义。”家阳很感慨的眯着眼睛说。

“你这样说,好象减肥人士畅谈节食感受。”

“你刚才说,好象血糖偏高,嗜渴症先兆。”

“我杀了你。”我伸手到他掖下呵痒,被他一把抓住双手,硬生生的拉进怀里。

春节之前,单位派我到广州出差,陪同领导从香港迎接法国的一位政界要员来访。

家阳帮我准备行李的时候,把我的西装拿出来说:“这一套,好象有点旧了。”

“凑和吧,没时间在单位定做了。”

他看看我,没再说什么。

“不然,”我说,“现在去商场买?”

“我说也是。”

“我要高级的,名牌的,你来埋单。”

“那你今天晚上得做茶鸡蛋。”他说完,就嘿嘿的笑起来,“再买一套情趣内衣,黑色的,我早就看好的,哇……”

出发去广州那一天,我与随行人员在机场等领导好久。

终于在飞机起飞前,领导乘车姗姗来迟,下车的,却不是原来即定的那一位。

我呆了一下。

程家阳再遇到小华,在一家音响店里,她身边有别的男士。

我们握手,低声的寒暄。

她的朋友去付帐的时候,小华说:“什么时候,去我那里把你的东西取走,否则这一个,”她指指那人,“不能搬进去啊。”

她这样子,我倒不好意思了。

“那我尽快,明天好不好?小华。”

“明天好,我正好有空,在家里。”

到了第二天,我作完手里的文件笔译,准备离开去小华那里取东西的时候,接到我父亲的电话。

他的电话,不是他的秘书。

他的声音象铁一样。

“家阳,现在到我办公室来。”

第六十三章

程家阳

我来到他的办公室,我父亲背对着我,面向电子屏幕打高尔夫。

我从后面看他,他身材高大矫健,每一杆挥动都姿态优雅,虎虎生威。

我说:“爸爸。”

他没有理我。

又尽兴打了十多分钟,终于停下来,回头看我,他面色红润,额角有汗,掏出手帕擦一擦,对我说:“过来。”

我走过去,平静的看着他。

他知道些什么,他会跟我说些什么呢?

不过这不重要。

我既然已经决定要与乔菲在一起,那么面对我父母,这肯定是必须要走,又没有任何意义的一关。

我心里打定主意,便觉得坦然。

走近他,希望他直切主题,尽快结束。

“选个日子,我们重新操办你跟小华的婚礼。”他对我说,手里擦拭着他的球杆。

“不可能。”我看着他,清楚的说。

可是我话音没落,脸上便遭重击,他加了重的球杆准确无误的飞速击在我的脸上,我失去控制的倒下,头重重的撞在地上,我的嘴里有血腥味,耳朵里有轰鸣声,剧烈的疼痛下,只觉得这一侧的脸孔好象已经不是自己的。

他走过来,蹲下来看我:“我觉得在你这里可以找到答案,你告诉我,小华为什么离开婚礼?”

“我不知道。”

我慢慢的说,但愿他,听的清楚。

“你不知道?”他仔细看我,仿佛用心咀嚼这句话。

我厌恶他自上而下俯视我的眼神,手撑住地面,忍着头上的痛,我必须站起来。

他又一杆击在我的肩膀上,那里皮肉稀薄,金属球杆直接与我的骨头对话,我刚刚起身,被他一敲到底。

“我一直以为你很乖,家阳,所以对你疏于管理了,你任性太久了。”他在旁边换了一根更重的球杆,拧结实了加重球,照着我劈头盖脸的打下来,嘴里一字一句的说,“我与其让你自甘堕落,不如今天就杀了你,免得以后劳心。”

我没有躲,躲也躲不开,何必让他见我一副狼狈相?雨点一样的重击下,我起先还真是疼的,后来觉得这身体仿佛不是我的,不知怎么就不疼了。呵呵笑起来。

我父亲停了手。

喘着粗气看我,他梳理考究的头发乱了,这副样子,真是比我狼狈。

我慢慢的坐起来,骨头几乎被他打酥了,那我也得把头发整理好。

他停手了吗?不说话,看着我扶着墙站起来。

我没有走,更渐渐走近他,不如今天让他彻底打尽兴,从此以后再不要找我。

我父亲仍然手握球杆,狠狠瞪着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样做,就是为了那个妓女?”

“您,这么高的身份,怎么说,这种话?”我说,“她是妓女没错,您的儿子是嫖客。”

我慢慢走近他,慢慢对他说,虽然浑身疼痛,唇舌麻木,但我有话要让他清楚:“这是个职能的问题,干哪一行,就得尽哪一行的责任。您教我的,是不是?

所以,您手握球杆给我一顿好揍,我也只能忍受。

因为,您是我爸。

没有别的原因,无非如此,否则我为什么这样被你打,为什么我的女人被你说的这么不堪?……“

我看着他的脸,心里想笑,有心控诉,却无心恋战,我说:“你说的对,你要么打死我,要么别管我。”

我转过身,扶着墙往外走。

我只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就这么几下子,就喘成这样,还是上了年纪啊。

我大约是被他打的面目恐怖吧,从部里出去停车场,一路受人民瞩目。

我上了自己的车,在镜子里看见自己的脸,就不忍再看第二眼。我的手也肿了,弯都打不了,根本不能开车,我这时候反应过来刚刚被人一顿暴揍,身上骨肉分离的疼,乔菲不在,谁来救我?

我战抖的手拿出电话,拨了家明的号码,他一接起来,我就哭了:“哥,你快来,我让老头儿给打了,你快来部里接我……哎,可别忘了带止疼药。”

家明带我到医院,请同事为我包扎,处理之后我的样子好象木姨奶,家明吃惊说:“老头儿真下狠手了。”

他的同事问:“你报不报警?”

“我得考虑一下。”

家明扑哧一下笑了:“这可成了大笑话了。”

他说着将一支烟放在我嘴上:“行了,弟弟,消消气,他都多大岁数了,你跟他就别置气了。”

我看他:“他从来都比咱们俩厉害。”

“那倒是。不过,”家明说,“你被他打一顿不是坏事,否则更没有理由撕破脸皮,这样好,摆脱束缚。不过……”

我知道他“不过”什么,乔菲。

不知道我的父母会不会在我身上出了气,便善罢甘休,放过她呢?

家明送我到文小华那里取东西,他在楼下等我,看着我下车的时候说:“这样负伤去也好,她看到现在的你,肯定后悔当初处心积虑。”

小华开门,看见我就愣了。

“我是家阳。”我说。

“是,我看出来了。”她让我进屋,“怎么这样?”

“被我爸打。”我说。

她苦笑了一下,回到自己的电脑前。

我放在她这里的东西不多,几件衬衫,浴衣,牙具,几本书。我在书架上找书的时候,不小心把小华的一本影集碰下来,砸到负伤的脚,我没忍住,“啊”了一声。

“怎么了?”小华在外面说。

我没回答她的话,视线被从里面滑出来的一张照片所吸引。

照片上有横幅:全市中学生英语演讲比赛。

一男一女,两个漂亮可爱的少年人,是主持人,正面带微笑慷慨激昂的发言。

这张照片我也有,因为男孩子,正是当年的我;而女孩子,这样看的仔细了,是小华。

身后传来小华的声音:“你从来也没有想起我,对不对,家阳。

可是,你知道的,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家阳。

你跟她是爱情,她对你是爱情。

那我从十四岁就开始喜欢你,我在火灾的时候只想跟你在一起,就不是爱情了吗?“

我缓缓站起来。

小华继续说:“所以,家阳,你知道真相了也好,你心里怨恨我也好,我不打算抱歉,我没有作错。”

我拿着我的东西走到她身边,将钥匙交给她。

我看着她的脸:“小华,我从来没有怨恨你,只是,我,我不是那个人,你的那个人。”

她点点头:“是啊,我也终于知道了。”

我坐家明的车子回到我跟乔菲的家。

他之前没有来过这里,进了屋子,就说:“哎不错啊,我都不知道,你还挺有安排的。”

我嘿嘿笑,可是脸疼。

阳台上挂着菲的内衣。

家明看见了,摇摇头:“真不知道,是怎样一幅香艳的情景。”

我点了支烟,眯着眼睛:“哎呀,那,那可真是……”

他很感兴趣,一屁股坐在我边上:“说,快说说,性生活协调吗?”

“那怎么能叫协调呢?那是相当……”

我刹住闸,闭上嘴,看看这个无耻的淫虫:“我不告诉你,我好奇死你。”

第六十四章

程家阳

我呆在家里养伤,大多数的时间,自己照顾自己吃饭,洗漱,睡觉,我很庆幸我爸没有把我打的不能自理。

两天之后,乔菲回来了。

她看到我,就问怎么回事,我说让人给打了,她拎起我们家扫棚的棒子就要跟人拼命。

我说:“是我爸。”

她停住脚,回头看看我,坐在门口的椅子上。

我说:“这样更好,我巴不得跟他们把话说清楚呢。”

我走过去,用我打着绷带的胳膊搂她。

她说:“你猜这次我是陪同谁去了广州?”

我想一想:“我妈。”

“怎么总能猜到?”

“我是他们儿子,我是你老公,你说我怎么总能猜到?哼,分而制之,是他们的惯用伎俩了。她跟你说什么?”我问。

菲站起来,给自己倒了点水喝,挺不在乎的表情:“四个字就能概括:威逼利诱。告诉我不许跟你在一起,用了一句话,我印象很深:乔菲,你悬崖勒马还来得及。”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笑容,“当然了,也不忘提醒我,我的出身,家世,我从前的那些勾当。”

她还在笑,语气轻松,我笑不出来。

我被我父亲打,我面对他们斗争,我觉得游刃有余,我不以为苦,反以为乐。可是,一旦这些东西加诸在乔菲身上,我对他们就多了许多的怨恨,而另一方面,又对乔菲的心不确定,她会跟我一样吗?

她脱靴子:“真没创意。

这些话,你的原来的那个未婚妻都跟我讲过了,我都懒得回答了,最后不耐烦了,我就对她说:就这样吧。我知道了,不过,我不能。“

她看我,很平静,很坚定:“家阳,我不会跟你分开的。我们太不容易了。”

我过去亲吻她,被她挡开:“不行,你有碘酒味。”

“那我吃块口香糖吧。”

她伸手软软的搂我的脖子:“不要了,正好这段时间,你好好的休息一下啊。”

乔菲洗了澡,躺在床上休息,我躺在她软呼呼的肚子上,嗅着她身上温暖香甜的体息,可舒服了。

夕阳的光从窗子外投在我们身上,我但觉从此后人生无忧。

“你见过小华?”

“恩。”

“还说过话?”

“失火之后,我去医院看你,被她撞见了,就教训我来着。”

“你去医院了?”

她瞟我一眼:“你当时都那样了,我能不去嘛。”

“我说我好象看到你了似的。”

“你是看到我了,还管我要‘一句痛快话’呢。”

“真的?”我坐起来看她,“我还以为是我做梦呢,我怎么掐自己都不疼呢?”

“你当然不疼了。你掐到的是我。”

我呵呵笑。菲也笑起来。

“我把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怎么后来还要去非洲?”

乔菲家阳的妈妈对我掌握的当然不仅仅是这么一点点情况,在语重心长又绵里藏针的历数我种种的劣迹之后,用一句话还是戳到我的心上。

“乔菲,你爱家阳,不过,你自己问一问自己,能给家阳一个完整的家吗?你能给他小孩子吗?这么残缺的家庭,其实只是建立在你一个人的满足基础上的,对不对?所以,你还是自私的,不用否认。”

她是优雅漂亮的女人,精力充沛,长于攻心,拍拍我的肩膀:“不过,我喜欢自私的人,多为自己考虑,更直接,更好商量。所以,她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乔菲,你开个价吧。怎样能放过我儿子。“

我想一想:“不如,您开个价吧。您看看,家阳他值多少钱。”

女人瞪着我,我说:“算了,到这里吧,我给您的时间也够多的了。我跟家阳,我们不会分开。”

我尽快解决战斗,可是色厉内荏,心情烦乱,从广州飞回来的一路上,我都为家阳父母亲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而觉得震惊,而另一方面,她的话也把我心里,一点点最敏感,最在意的东西剥开,暴露在阳光下:我,并不能,给家阳一个完整的家。

家阳问我:“我把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怎么后来还要去非洲?”

“家阳,”我拨拨他额角的头发,“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他看我:“你说。”

“我们两个,曾经有过一个小孩子,还是在我没有出国之前,我在大学念书的时候。

没有跟你商量,我自做主张的把他拿掉了。

手术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家阳,我可能没有机会再有小孩子了。

家阳,我不能,为你生一个小孩子了。

所以我想走的远一点,我配不上你。“

没有几句话,可是,说的真是艰难。我的喉咙疼。

家阳没有说话,坐起来,看看我,又伏下身,手放在我的肚子上,他的手,非常温暖。

他搂我入怀,轻轻问:“当时,疼不疼?”

“有点。”我说。

“有点?”他问。

直到现在,我仿佛仍能感受的到那贴着我的脊背的冰凉的手术台和上面苍白色明晃晃的灯光,还有,我体内那翻江倒海般剧烈的剧痛。

可最深的痛在心里,我总是想起,我失去了与家阳的孩子,心脏便会一剜一剜的疼痛。

家阳说:“你没告诉我,是怕我为难,对不对?”

“……”

他搂紧我,亲亲我的额头:“菲,我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所以以后,再也不要想跟我分开了,你让我照顾你吧。”

“我知道,你喜欢小孩儿……”

“可是,我们在一起,是因为我们要在一起,不是为了生小孩,这个道理你总是懂的吧?”

我也搂住他,脸贴在他的身上:“恩,你说的对。”

“而且,我觉得,我们这样在一起,太圆满了一些,这样一个小小的遗憾可以证明上帝是公平的,我就更有安全感了。”

我重重的点头。

深藏许久的秘密,终于在今天告诉家阳,我就轻松了许多。好象负重跋涉了很久,如今男人说,这包袱让他来背。

原来事情如此简单,这个人,枝繁叶茂生机勃勃的树一样,可以让我依靠。

“再说了,菲,你想一想,咱们两个,又有学问,长的又好,再生个大白胖小子,还让不让别人活了?”家阳说。

“对啊。”我觉得他说的真没错,总得给别人留点空间吧,“这也是为了生态平衡啊。”

“而且,”家阳认真的说,“如果不用生小孩,我们就不用戒烟了。你知道,小刘为了当爸,有三个月没吸烟,都馋死了。”

“对啊,我们也不用控制喝酒了。”

“嘿嘿,也不用避孕了。”

“哇哈哈,什么时候想做都可以。”我说。

家阳的眼睛亮晶晶的,慢慢压在我的身上:“现在行不行?”

“你都受伤了。”我摸着他的脸,亲亲他,又亲一亲,“不疼啊?”

他拧着眉毛跟我说:“忍着就更疼。”

虽然我早有思想准备,不过第二天上班,我正翻译致联合国公函,当处长把我叫去办公室,告诉我,从现在开始停职休假,直到春节之后,听候人事部门安排的时候,我还是有点发愣。

我拿着自己的东西往外走,心里想,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求仁的仁,没有遗憾。

回了家,家阳看我拿了东西:“停职了?”

“恩。”

“我也是。”他说,“人事处今天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不用去上班了。”

第六十五章

程家阳

我们在餐馆吃饭,商量以后的打算。

我说:“我真的早就不想在这里干了,咱们去上海,去香港,不然,去巴黎,布鲁塞尔,我那里有很多朋友,凭咱们俩,到哪里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菲吃着油菜说:“我觉得咱们不要冲动,以静制动。上面就说停职,没说炒咱们啊,看看情况再说。哎,你不要吃羊肉,这是我的,对你的伤口不好。”

其实,在收到人事处让我停职的电话之后,我的心里一直有小小的兴奋。真的,好象鹦鹉自己手里攥着钥匙,什么时候飞出去,全凭自己做主,挺爽的。而另一方面,我确实着急离开这里,我心里害怕,他们又会有别的手段加在我跟菲的身上,逼我们就范。

“那你爸妈可就真要恨死我了,就这么真把他们二儿子给拐走了。”

“你也不用这么想,第一,你对我,其实是搭救落水儿童,溺死之前被你给捞上来的,这是好人好事;第二,”我把筷子放下,用餐巾印印嘴巴,“我把我爸,你把我妈都气成那样,我看他们也不想再认我了吧。”

她把我放在桌上的手握住:“家阳,会不会有一天,你后悔这个时候的决定?”

“我现在就后悔了,”我说,“我后悔,我们浪费那么长的时间。”

她站起来,隔着桌子亲吻我,在众目睽睽之下。

我真是有面子。

“现在的问题是,快到春节了,咱们去哪里?”我说。

菲想一想说:“不如,去我们家吧。我也有很久没看到我爸我妈了。”

“好,就这么定了,然后我们回来就辞职。”

“让他们后悔去吧。”

“对,让他们后悔去。”

乔菲腊月廿九,我带着家阳回到我的家乡。

北方城市的春节因为一场大雪而更添了浓厚的节日气氛。

家阳脸上的伤口愈合了一些,白白净净的脸,嘴唇却冻的通红。我帮他把羽绒服的领子拉紧:“冷不冷?”

“还行。”他说着就打了个喷嚏,“哎呀挺冷。”

我们打了出租车回我家,路上我跟他说:“我都习惯了,我高中离家可远了,我骑车上学,走到一半,脚啊,手啊,耳朵啊就麻木了。可是后来你猜怎么着?”

“怎么?”

“骑着,骑着,它们又自己缓过来了,又不冷了。”

“是吗?”

“是啊,我没骗你,物极必反嘛。”

他笑着就把我给抱住了。

穿的多的我们象沾在一起的两粒元宵。

我爸爸妈妈见到家阳非常高兴。

第二天年三十,我跟着妈妈做了一桌子的好吃的。

家阳跟我爸吃花生,打扑克,我心里说,小子,这下你完了,我爸是这个街道,三个住宅小区的冠军,传说中的扑克鬼见愁是也。

我用手语对我爸说:“爸,你不用让着他,把他的钱全赢过来。”

我跟我妈把鱼作好了,我去看他们打牌,家阳在得意的笑,我爸表情严肃,全力以赴。

我说,爸,怎么回事?你让着他了?

我爸说,不是,这小子记牌,我出过什么,他出过什么全背下来。我都输30块钱了。

家阳阴阴的笑着说:“爷俩核计怎么算计我呢?”

我说:“你也太过分了,等会儿,我亲自会一会你。”

我妈端上来饺子,我们坐在床上吃饭,我爸爸把我跟家阳的腿裹在狗皮毯子里,他说:“真暖活。”

吃完了饭,我们又去放鞭炮,给邻居拜年,阿姨看到家阳就说:“行啊,菲菲,这小伙子真不错啊。”

我说:“哎呀,一般吧。”其实心里得意极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走亲串友,我发现程家阳有娱乐天赋,扑克,麻将,跟小孩子电子游戏,他都是高手,把我叔叔阿姨,舅舅舅妈,表兄弟姐妹都给收拾了。

我说:“你不如好好练练这个,以后咱们不去当翻译了,去澳门,或者蒙特卡洛当职业赌徒。”

“蒙特卡洛就算了,我也就算个,亚洲级的选手吧。”他沾沾自喜的说。

开心是开心,他把赢来的小钱都买鞭炮给亲戚家的小孩了。他们非常喜欢他。

初五,我爸爸妈妈出门看朋友。

我起床了都快到中午了,家阳还在睡。

我妈妈走之前,把火锅料都给我们备好了,小肥羊的汤料,手切的薄薄的羊肉片,粉丝,青菜,血肠,还有虾,我想起家阳喜欢吃牡蛎,就穿上大衣下楼给他买。

回来了,家阳也醒了,他把桌子摆好,正在调汤。

“你去哪里了?”他说。

“我专门去给你买牡蛎。”我说。

可这厮忒难伺候,我们正吃的香甜的时候,他“啊”了一下子就把嘴捂住,声音含混的说:“牡蛎你也不好好洗一洗,我崩到牙了。”

我没搭理,继续吃血肠:“谁让你自己不看好。”

可是,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手捂着嘴巴,哼哼唧唧的。

我放下筷子,走过去:“怎么了?家阳,咯到哪里了?快让我看看。”

他还在哼,我着急了,就把他的手扒下来:“快让我看看。”

他的手在我的手里张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红色天鹅绒盒子,我震惊的心里说,不会吧!

“菲,”他的脸上有恶作剧得逞的笑容,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咱们结婚吧。”

我得看看钻石够不够大。

我慢慢打开盒子,只见一枚祖母绿,把脸孔都能照亮。

“哇,哇……”尽管瞧不起我吧,我就这么俗,家阳给我带上,我就控制不住了,哈哈的笑起来,是哪部电影里说的来着?宝石能让任何女人抓狂。

我搂着他的脖子:“就为了你这块钻石,行啊,我跟定你了。”

“什么时候注册?”他问。

“尽快,回去就注册。”

“就这么定了。快吃火锅吧。”

“好。”

在之后很长的时间里,我都经常反复的看我的这枚祖母绿的戒指,真漂亮啊,对着月光看,对着阳光看,对着镜子看,左手换右手的看,傻笑着看。

回去的飞机上,家阳说:“早知道你这么喜欢,早买给你好了。”

“不过这个意义非凡啊。”我说。

“说的没错。”他紧紧的握我的手。

春节结束,师姐给我打来电话,说找不到我年前给她的一些资料了,我打算过去帮她找找,顺便探听一下虚实,家阳坚决不去,要自己联络我们去登记处注册的事。

“我不去,那么多事得忙呢,”他理直气壮的说,“我还得联系一下上海那边的朋友,要去你自己去吧。”

这人上来性子还真是执拗,我只好自己回到部里。

我在我的电脑上,把文件又拷贝了一份给忙的焦头烂额的师姐,她说:“菲菲,你现在还不回来,要把我给累死了。”

“我也想啊,不过人事处还没有通知我复职。”我看看她不抬头的作文件,发传真,也挺奇怪的,“怎么了?刚过完年,怎么就这么忙?”

她在一叠信函中抬头看看我:“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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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7-10 13: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十六章

乔菲

我下午回去了,家阳在家里上网,看见我说,你去阳台看看,我买的巴西龟怎么样。

我慢慢去了阳台,看见家阳养在鱼缸里的两只头上有红线的小龟,我又慢慢走回来,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他笑着问:“怎么样?喜欢吗?”

“恩。那还用说。”

他看看我:“你怎么了?”

我用手拄着头,看着他气色红润恢复了俊颜的脸说:“春节都过了,你也不往自己家打个电话。”

他没说话,手指在键盘上打的飞快。

我去给自己倒了水,在外面听见他说:“我说什么?拜年吗?这么虚情假意的事,做起来有什么必要呢?你说,菲。

不,至少现在,我不想见到他们。“

这一肚子的怨气啊,从每个字都能听出来。

“家阳,”我喝了一口水,在外面对他说,“我今天去部里,听说一件事。

刚果金武装冲突,我们的两位高级铁路工程师在那里殉职,你爸去扶灵回来,除了保镖,他孤身一人。“

他从里面出来,看着我:“你说什么?”

“你爸,那么大的官,自己去非洲,没有带文员,没有带秘书,没有带翻译。他自己去。”我清楚的重复道。

他坐下来,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

家阳干这一行许久了,当然明白,他父亲这样级别的官员将访团缩减到这么少的人员意味着什么,这是危险的行程,外交官艰难的使命。

我抚摩他的手:“你不去看一看他吗?也许他现在需要你,家阳。”

他站起来,又坐下来,在睡衣的口袋里找烟,我给他点上一支,放在他的唇间。

我看到他额头上有汗珠流下来。

家阳有点发愣。

他抽完了一支烟,又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继续打电脑。

我跟着进去:“你听见我跟你说什么了吗?”

他不说话。

这是这个人的强项。保护自己,气死别人。

我们吃晚饭,看电视,晚上躺在床上,他都没有说话。

我闭了床头的灯,感觉到家阳靠近我的身体,我搂着他。

“你怎么了?家阳。你不高兴了?”我问。

“没有。”他的脸贴着我,“我老了,我想起小时侯的事。”

“说一说。”

“那个时候,我爸爸官不大,时间空闲,把我顶在脑袋上,带着我哥,我们去北海玩。

他抽陀螺特别厉害。每次,我哥都气的够戗。

我现在想一想,真是的,其实,我跟我哥都不如我爸,什么都不如。连点皮毛都没学会。

他给周总理,给陈毅外长,给小平同志都作过翻译,在欧非,在联合国工作,在行业里他有最高的声誉。

外国大学里到现在都有用他当年的翻译资料辅助教学。

我想起,我两岁的时候,他就教我发小舌音,我长的大一点,开始正规学习法文了,他也忙起来,不过抽空还是会检查纠正我的学业。

可是,后来,就派别人盯着我了。“

“可是,他很重视你啊。”我说,“这个爸爸是不太一样的,如果他是个普通人,他会比谁都通情达理的。而且,他比谁都希望你好。”

“是吗?”家阳抬起头,看看我,我看见他发亮的眼睛。

我点点头:“没错。家阳,其实,你自己也知道的。

家阳,你想不想陪他去刚果?“

“我想。”他说,面孔在月光下莹白如玉,“可是,我不能不顾你。”

我抱着他,紧紧的抱着,家阳从来活的多么疲惫,在任何矛盾中,都渴望两全,对他的父母,对我,因而左右为难,辛苦了自己。

“什么话?”我说,“你明天去找他,你要陪同他去,你回来,我们就去注册。除了这事,我不许你再耽误一分钟。”我说。

“去哪里找你这么好的老婆?”他在我的怀里重重的点头,“照你说的办,娘子。”

程家阳我在父亲办公室的门口告诉他的秘书,我要见他。

秘书说,部长不在。

“我刚才在楼下看到他的车子。”我说。

他面带难色的看我:“你让我怎么办,家阳?”

我不管不顾的推门进去,我父亲在桌上批阅文件,抬起头,看见我,面孔冰冷坚硬:“门都不敲,你这么多年的礼貌全没了。”

我看着他,没说话。

“是过来求我原谅,还是再来讨一顿打?”他走过来,看我的脸,“恢复的这么快,我上次还是手下留情了啊。”

“您要自己去刚果?”

“谁允许你过问我的事情?”

“随员都不带?”

“……相关文书在国内都准备好,到了那边,就是会晤一下总统,履行程序,接受同胞遗体,没有其他任务。”

“这不符合规矩,不符合您的身份,您怎么连翻译都不带?”

他“哼”了一声:“我干什么的你忘了?你的那点伎俩,还是我教的呢。”

“爸爸,”我看着他,“我,我跟您一起去。我给您作翻译。”

我父亲赫然抬起头,望定我的眼,好久没有说话。

我继续说:“我知道任务有风险,您不愿意带太多的同志去,不过,堂堂大国的外交部长,这起码的排场总要有,我跟您去。”

他缓缓走到窗边,向外看,声音低沉的对我说:“你知道我都不愿意带别人去,更何况,是自己的孩子?你走吧。别指望这样换点人情分,让我原谅你。”

“我不走。一码是一码,我没做错,也不需要谁的原谅,不过,”我走到他身边,“您别的东西我没有,这点坚持还是学会了的。”

他笑了一下:“是啊,这,我是领教过的。”他回头看我,仔细看,“还是我打的不够重?今天居然来跟我耍赖?”

“下次记得要用棒球棍。”我说。

“好,我记住了。”他回到办公桌前,批文,签字,印章,交给我,“去办批件,家阳,我们后天乘专机出发。”

我要出去了,他叫住我:“家阳,这次去,是要把同胞的遗体接回过,非常重要。”

“是,爸爸,我明白。”

第六十七章

乔菲

我送走家阳,自己在街上散步。

已经是春天了,天气转暖,冰雪消融,温和湿润的小海风吹在脸上,让人心情愉快。

我路过宠物市场,打算给小乌龟买点食,小店铺的老板说:“是喂巴西龟吗?那就买小条小条的鲫鱼和泥鳅,它们最爱吃。”

“是吗?”

“没错。现在正好是春天,您就喂吧,乌龟能吃能喝的,长的可快了。”

“太好了。给我一样一斤。”

我拿着鱼回家,把它们放到鱼缸里,小乌龟一下子就来劲了,清水里起杀戮,一路腥风血雨,我都不忍心看了,先去看电视,等一会儿再收拾鱼缸。

这个时候,有人给我打电话了,我一看号码,是师姐,几乎是面临崩溃的语气:“菲菲,你再不回来,我就死了。”

“什么啊?”我说,“我都停职了。”

“你还没收到人事处的电话吗?他们很快就要给你打了,你跟家阳都不在,现在人手不够,连处长,副处长都干大活儿了。”

“好好,”我说,“我这就过去帮忙。”

我放下她的电话,人事处的电话就上来了,不仅通知我立刻回岗工作,而且说,我从毕业以来的见习身份也即将转位正式的公务员编制。

这仿佛突然降临的恩赐,不用说,来自家阳的父母,因而让人有欠真实感。

我坐下来,喝了一杯水,我在想,我要怎么做?

我这个人,是有记性的,不习惯在被人贬斥之后,又接受馈赠,惴惴不安,又不得不感恩,那让我太不舒服。

可是,另一个念头冒出来,决定便在瞬间作出,我穿上大衣,离开家,去部里,一路上,春风里,脚步越走越快,恨不得飞起来。

不仅仅是为了家阳,我不愿意再让他两难,辛苦自己;更是为了,我多年来,自己的理想,一路颠簸的辛苦,委屈,汗水,让我更要珍惜已经得到的成绩,在这个时候,无论是谁的原因,我更不能放弃。

程家阳我们在金沙萨下飞机,刚果外长和我驻该国大使接机,陪同我父亲去会晤总统。

会见过程中,我父亲态度强硬,严正要求当局为我国援建铁路的工程技术人员加密保卫措施。

黑人总统一方面对我殉职人员表示哀悼和遗憾,另一方面,开始用种种借口搪塞,不肯增加预算,加密保卫措施。

我父亲说:“你要看清楚,谁是朋友。该有的道义不履行,该作的事情不肯为朋友做,最终只会让自己众叛亲离。”

我将父亲的话翻译给对方,总统在增加警力保证我方安全的问题上稍稍松口,可是代价巨大,之后的会谈中,刚果商务部的官员跟我父亲谈追加无息贷款的问题。

父亲对我用中文说:“家阳,你看,与外国人的斗争,比小孩子的游戏还要露骨,你问他们,多少钱,能把我的人的性命买回来?”

会谈之后,刚果方面安排了简餐,我父亲拒绝,要求迅速接收同胞遗体回国。

我们在首都医院接收,当地军士将灵柩抬上车之前,我父亲带上手套,亲自在上面覆上国旗。

我们从医院驱车去机场,颠簸的公路两旁,是望不到尽头的西非荒漠,在夕阳下,有粉色的光从地面幻化出来,是奇特的景象。

随我们同行的保卫人员是两位公安部警卫局的武装参谋,一路上如影随形,尽职尽责。如今任务即将结束,两人却没有丝毫的放松,不住的向车窗外观察,我觉得每个行业都有行业之道,专业人士让人尊敬。

我父亲说:“你刚才翻的不错。”

“谢谢。还当我是小孩子呢?”我说,“可能是不如你当年了,不过,我现在在这一行里,也算相当不错的。”

他看着我,眼角有笑意:“谁说你不如我?年代都不一样了,我当年,要是有这么一口漂亮的语音,还能早几年当部长。”

“对啊,我是在巴黎三大念的书,你是听西哈努克的演讲录音练的听力,”我说,“所以说,爸爸,这就不奇怪了,你不要不爱听,我说你好象多少有那么一点印度支那的口音呢。”

“轮的着你说我吗?”

我嘿嘿的笑,看着恢复了一脸严肃的父亲。

突然有,枪火声。

前面和后面的警卫车都被炸飞,黑人司机回头对我们说:“是游击队。”话音未落,他头部中弹。

我们的警卫将我和父亲按到车座下,他们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我们,拿出手枪,上膛。

我听见机枪声,爆炸声,我们几个人的喘息声;闻到硝烟味,血腥味。

这是生平没有经历过的场面,我的心脏好象要跳出胸腔,汗水流下来,象血一样。

好象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枪声忽然停了。

许久,没有动静,车门忽然被打开,一队全副武装的黑人军人,站在外面。

政府保卫全军覆没。

黑色的血液直流到我的脚下。

我们是这里仅有的活人。

领头的一个出来说话,他高大结实,身上紫色的肌肉坚硬的虬结着,有碳条画出的黑纹。

他并没有杀我们的意图,用法文对我们说:“出来。”

我们四个下车,保镖仍然挡在我们前面。

父亲自己站出来,问说话的这一个:“你是头儿?”

“游击队上校,科非太冈。”

“我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部长,程。”

“我知道。”太冈说,“我们有备而来。”

“很好。”父亲说,“留下我,你们可以得到任何东西。让我的同事们回去。”

太冈将机关枪背在后面,双手抱在胸前:“这里说的算的,是我。”

“你知道我车子的后面是什么?”父亲与太冈高度相当,针锋相对,毫不退缩,“我同胞的遗体,我们中国人,死,不留在外国。请让我的同事们送死者回国。”他回头看看我们,用中文说:“你们务必把灵柩安全送回。”

两个保镖说:“部长……”

“住口。”他打断他们,声音里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震惊无以复加,我的父亲,他自己留在这里,要我们护送灵柩回去。

我们的车子尚能发动,太冈的人让开,父亲催我们上路。

我的一只脚已经上去了,又收回来,我对太冈说:“留下我,我是程先生的儿子,你们会有更多的筹码。”

太冈笑了,露出白牙,颜色残忍:“真是热闹。”

这次换了父亲震惊,看着我为两位保镖关上车门,我说:“同志,顺风。”

我们继而上了游击队埋伏在山包后面的卡车,穿过荒漠向不可知的地方前进。

我发觉这些人,太冈与他的部下,并不是一群散兵游勇,乌合之众,这群黑色的军士身体强壮,训练有素,仪容正规,难怪可以如此轻易的就袭击我们成功。

我在观察他们的时候,也被别人观察着,我的父亲。

车子在颠簸的时候,他扶了我一下,手就握住我的手,看看我的脸,忽然就有了感慨:“这人啊,真是没话说去,怎么就长了这么大了?跟我斗,跟我耍赖,还过来跟我一起送死。”

我笑了一下:“突然吧?吓一跳吧?”

“后不后悔跟爸爸来这里?”他问我。

我想一想说:“有点。”我看看他,“爸,如果我不来,我现在就跟她注册结婚了。

不过,是她告诉我你要独自出访,是她让我陪同你来。

如果,现在换了是她,也会做一样的事情。“

我父亲松开我的手,抬起头,看看暮色四合的天空:“我想的到,不是这个女孩当初自己申请去科特迪瓦的吗?”

“是。”我说。

“怎么脾气会这么倔?”他看我,“你以后,小心吃苦头。”

“我让她吃苦头还差不多。”

父亲没有笑,脸上却有柔和的线条:“家阳,回去后,让她来,我们,要见一见她。”

“好,爸爸,好。”我的眼眶湿了。

菲,我在一条与你越走越近的路上,你呢,你在做些什么?

乔菲我跟师姐在单位加班到11点,才回到家里。临走的时候,我问还在伏案准备材料的处长:“您有没有家阳的消息?”

他看我一眼:“有新消息能不告诉你吗?就是部长一行已经离开医院了,正准备返回呢。姑娘,你回去休息吧,全部的人都帮你看着呢。”

我回了家,就发现味道不对,奔到屋里看,罪魁祸首是小乌龟的杀戮战场,整个鱼缸都是鲜血,鲫鱼的,泥鳅的,又脏又臭,还有浮尸在上面。

吃饱了的乌龟在鱼缸里撒欢。

我这个气啊,我大半夜回来的,还得收拾它们。

那也没有办法。这是家阳给我找的小麻烦。

我屏住呼吸给它们换水,冲洗,刷壳,比自己洗澡的时间还长。

好不容易弄完了,我躺在床上,抱着被子,仔细闻家阳的味道。

第六十八章

乔菲

第二天我上班,又有大量的笔译要作,是即将召开的国际减灾大会的资料,非洲代表呈递的材料上附有蝗灾蔓延时的照片,粮食植物被数十亿只衍变成粉红色的巨大蝗虫啮嗜殆尽,村庄被饥饿和恐慌笼罩,消瘦的孩子身上落着苍蝇,在衣不蔽体的母亲肩头哭泣。

我的心情压抑,站起来,走到窗边。

所以,还有什么值得在这里的我们抱怨?

吃的饱,穿的暖,在和煦的春天里做着自己多年来想做的事情。偶尔心里和情感的困难和波澜,让生活里多了些值得品味的东西。

所以,我是如此幸运。

而我的家阳,他在非洲,他是不是跟他的父亲一起圆满完成了任务?在父亲的身边,他有没有好好表现?他是不是正准备回来?外交事务中总有些不可预见的事件发生,家阳也许正忙于他自己的工作,因而直到现在也没有给我打一个电话。

程家阳我的电话掉在地上,落在一双黑色的小脚边,我抬起头,一个黑男孩,不过四五岁的年龄,身体精壮,目光闪亮,手里拿着给我跟我父亲的食物。

他把食物放在地上,拾起我的电话,看一看,用一个法文单词问我:“什么?”

“电话。”我拿过来,把屏幕按亮,虽然在这荒漠中没有信号,但那上面有菲的照片,这对我,非常重要。

电话发出乐音,她的笑容出现在屏幕上。我让他看一看。

男孩又用一个字问我:“谁?”

“我妻子。”我说。

我父亲在后面。

他仔细看一看,终于多恩赐了一个单词:“她,漂亮。”

“那当然。”我说,看见男孩笑了,露出可爱的白色牙齿,“你叫什么?”

“卡赞。”另一个人替他回答,是进了帐篷的太冈上校,一只手将男孩抱出去,回头对我说:“我的儿子。”

他带了水来,放在卡赞送来的食物旁,对父亲和我说:“请。”

父亲说:“谢谢。”

他坐下来,喝了一小口水,对太冈说:“有这些清水给我们不容易,你想得到什么?”

“我的战友。他们在政府军手里,留你们在这里,是要换他们回来。”他站起来,要离开,看看我父亲,“我知道,你是大人物,不过,我的战友更重要,我只给政府,也就是你们,两天的时间。”他说完就走,父亲对我说:“家阳,吃东西,喝水。”

送来的食物,是捣烂的薯蓠,象木屑混着生土豆的味道,父亲说:“嚼的细一些,这样胃里不会难受。”

清水他喝的不多,留给我,我饮一口的时候,觉得眼眶酸,看着他,声音就哽咽了:“爸爸,你这么大年纪,还要这样。”

他笑一笑,拍我的肩膀,却没有说出话来。

荒漠里的气温,夜晚与白日相差巨大。

我跟父亲躺在被士兵看守的帐篷里,冻的有些发抖。

小男孩卡赞进来,手里拿了毯子,交给我之后仍不肯离去,站在一侧,看着我。

我把毯子盖在父亲的身上,望了一眼黑男孩,我说:“你做什么?”

他不回答,仍是看我。

我知道了。从口袋里拿出电话:“是不是这个?”

他说:“电话。”接过来,自己按亮屏幕,新奇的摆弄,按键发出水泡的声音,他更高兴了。

我问他:“卡赞是什么意思?”

他也许听不懂这句法语,仔细想了想,说:“青草。”

我点点头:“哦。妈妈呢?”

他看我,用法语很清楚的说道:“妈妈被白人和叛徒杀死。”

卡赞离开的时候,将电话还给我,我躺在父亲身边,他已经在这恶劣的环境下睡着了。

我觉得也真是疲惫,渐渐合上眼,就要睡了,蒙蒙胧胧的听到土著男人的歌声,听不懂什么意思,只觉得音调低沉悲怆,有几百年的苦难埋在活着的人的喉咙里。

第二天,烈日曝晒,看阳光大约是快到中午的光景,卡赞来送饭,他的爸爸跟着他,太冈上校手里拿着老式的卡式录音机,对我们说:“在这里说话,我们会送到政府和大使馆去。”

父亲拒绝说话。

我知道他的镇静和笃定,可我是没有这般坚强的,有些话,对一个人,想要说了好久,如今真的到了这个时间,一定要让她知道。

我说:“乔菲,我是家阳……”

说完了跟菲的话,我才发现自己的泪水流出来。

太冈让部下把录音机拿走,看我,问我:“程是你的父亲?”

“是。”我说。

“你们不象。”

“不仅仅你这样说。”

“我以为你是有骨气的人,明明可以走,却陪他留在这里。”

“我是。”

“刚才跟谁说话?”

“我妻子。”

他看我,点点头:“结婚多久?”

“还没有,本来打算回去结婚。”

“说些什么?”

我想一想:“无论有什么事,我要她象以前一样愉快的生活;还有一件事,一直没有说过,我爱她。”

太冈说:“本来有好日子,不应该放弃。”

我看定他黑色的眼睛:“你呢?你过什么日子?你的人过什么日子?你们让别人过什么日子?”

太冈说:“日子曾经平静过,吃饭,睡觉,耕作,作爱,生孩子,直到白人来。

教给我们宗教,枪炮,避孕套,还有跟自己的兄弟残杀,掀动我们内战。

而他们拿走的是,石油,钻石和黄金。“

“我们来这里修铁路。”

“不应该打扰宁静。”他站起来走到门口,背对着我说:“磁带,你的妻子,她会看的到。”

乔菲三天过去了,算上他离开的那天,82个小时。

我没有家阳的消息。

办公室里,局里,部里,没有人议论,没有人询问,没有人告知。

不过,我知道的是,殉职工程师的遗体已经运回,而家阳和他的爸爸,还留在那里。

我喝茶,吃饭,工作,喂家阳的小龟,给它们换水,陪准备照婚纱相的波波选影楼。

我的戒指让她看,我说:“怎么样?酷不酷?”

她惊讶的张大嘴巴:“哇欧,你何时钓上金龟婿?”

“说的没错啊,确实是金龟婿,”我笑嘻嘻的说,“你还记得程家阳?”

她就更惊讶了,想一想,头摇的象拨浪鼓:“乔菲,我可不信,你把我当馒头泡吧。”

我哼了一声:“你等着,他马上就从非洲出差回来,我要在你之前结婚。”我看看她,又看一看对面镜子里的我自己,不知道是在对谁说:“你等着。”

减灾大会召开的那天,我与师姐搭档,为与会法语地区代表做同声传译,准备充分,状态上佳,中午的时候,处长过来,握我的手,先说祝贺,又在我耳边说:“乔菲,有个人要见你。”

我随他来到会展中心的一间隐秘的办公室,打开门一看,却都是熟人。

程家明,他的母亲。

家明说:“乔菲,坐下。”

我说:“下面有餐会,我要去陪同领导。”

家阳的妈妈说:“乔菲,坐下。”

她的声音没有那天见我时的嚣张与跋扈,此刻听起来,是温柔的,是疲惫的。

我真的,害怕。

他们要对我说些什么?

我不想留在这里,在家阳回来之前,我不想见到他们。

我要走。

忽然听见家阳的声音。

模糊不清,但确是他的声音:“菲,我是家阳,对不起让你等我,我会尽快回去。

……

如果一时不能,我想你自己还是要愉快的生活。

你要知道,我跟你在一起,是我最开心的时光。

还有,一直忘了跟你说,我爱你。“

我好长时间没有动,愣着,站在那里。

家明走到我身边说:“家阳和我的父亲,在非洲被反政府武装挟持,我们失去联系,这是对方送来的他们的录音带,经过技术分析,确实是家阳。”

我觉得好象听不太懂他的话,便说到:“是啊,我知道,这是家阳。他现在在哪里?”

“现在,国家和当地政府,军队正在积极营救。”

我回头看看他:“是这样?”

家明点点头。

我抻了个懒腰:“我当是怎么了,不是还在营救吗?”我看看家阳的母亲,“救出来了,就请让他给我打一个电话吧。”

我要走,听见家阳母亲说:“乔菲,我们想让你知道,因为你有这个权利。

你心里着急难受吗?不如歇一歇,接下来,让别的翻译去做。“

这是关怀的,让人温暖的话,可是,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她不知我为人。

我背对她,清楚的说:“谢谢您。我是有一点着急,不过,如果是家阳,他这个时候,会不再继续下去吗?”我向门口走,还在对他们说,“我是干这一行的,我是个翻译官。”

程家阳太冈将我从帐篷里带出来,对父亲和我说:“对不起,政府还没有妥协的迹象,所以,这个人,得先杀掉。”他看看我,“我不对你说对不起,我跟你都没有错。

父亲是个汉子,这个时候,面不变色心不跳,只是一字一句的对太冈说:“你自己知道下场就好。我会要你10倍的还回来。”又看我,良久,眼光闪亮,“家阳,你是好孩子。”

我没有说话,向父亲微笑。

走了几步到外面,想起来问太冈:“那个录音带寄走了?”

“寄走了。”

“很好。”

他们要带我去哪里行刑呢?我被黑人上校推着往前走。

我突然看到卡赞站在不远的地方,我对太冈说:“我有话对你的儿子说。”

太冈沉吟,终于招手让儿子过来,我把电话放在男孩的手心里,对他说:“这个,你留着,你跟我的妻子一样,她也叫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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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7-10 13:53 | 显示全部楼层
尾声

程家阳忘了在哪里读到过,说,人在死前,大脑会以超过平时10倍的速度运转,所有的回忆浮现在眼前,临死的人在这种刺激下,痛哭流涕。

我如今在这种状况下,知道这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否则为何我的心里一片宁静?连一丝的波澜都没有,许多事情,许多的人都忘记了,只觉得,好象是,开心的活过,哪怕时间短暂,我曾经真正开心的活过。

行刑之前,我的眼被用黑布蒙上,被挡住阳光的那一刹那,我在心里说:“再见,乔菲。”

乔菲我摘下耳麦,舒了一口气,觉得肩膀酸了,自己揉一揉。

师姐说:“菲菲,去我家吧,我婆婆今天炖鱼吃。”

我说:“谢谢您了,我回家还得忙呢。我的那两只小乌龟啊,麻烦的很。”

我离开会场,坐公交车回家,在离家不远的小市场买了泥鳅和我自己吃的东西,到了家里,先清理鱼缸,又给两个小家伙喂鱼,忙活完了,才轮到我自己,闷饭,炒菜,开玉米罐头,一不小心,就把手划伤了,一道小口子,流了点血。

这时候,我的气就上来了,我“咣”的一下把盛大米饭的勺子扔在桌上,气急败坏的说:“有完没?您这班加的也忒久了吧?诚心躲我了是不是?几句肉麻的话就给我打发了?把自己当琼瑶了?我告诉你,你给我趁早回来挨罚,那两只乌龟没人给你管,你自己回来料理,我受够了。”

我盛了满满一碗大米饭大口吃。心里还愤愤的想着,我明天就去买一套皮衣皮裙的内衣,再弄一条鞭子锁链带刺的铁球什么的,程家阳回来,我SM虐死他,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子。

程家阳可是,打我的子弹却不是一发,实际上,在临行刑的这一刻,忽然有震天的枪声,我的身边有无数发子弹穿梭,我想,是不是,有人来救我们了?

我还在庆幸,腿上一凉,然后剧痛,那里中了一枪,我倒下的时候,疼的龇牙咧嘴的,心里恨恨的想:“要救,也不早点救;要救,也不布置好,害老子我受伤,真疼啊……”

我醒过来,是因为被人用手电扒开眼睛照,我一个激灵,嘴里说:“不许碰我爸。”然后就睁开眼睛。

穿白衣的中国医生,驻当地大使站在我的床边,还有,我父亲。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是腿上有新伤,疼的厉害。

父亲说:“家阳,你觉得怎么样?”

“还好,我没事。”我说,“您呢?”

他摇摇头:“没有问题。”

“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被政府军解救。”父亲说,“只等你情况醒过来,我们回国。”

我接过父亲递过来的水,看看他:“太冈他们呢?”

“游击队被全部歼灭。”

我心里在想,这个黑军官太冈也是一条好汉啊,他跟我说,我们都没有错。

我说:“爸爸,还有一个人,他怎么样了?”

乔菲中午吃完饭,我打了个盹,最近因为吃的多,睡的多,体重长了很多。

睡的正香甜的时候,被人蛮横的推着肩膀叫醒。

我眯着眼睛看,是处长。

“上班时间睡觉,你想挨收拾啊?”

“不是午休吗?”我擦擦嘴巴。

“快接国际长途,作好记录。”他说完就走了,嘴里还叨咕着,“这年轻人都懒成什么样子了。”

我不敢怠慢,拿着纸笔,接起电话。

对方说了一声“喂”,我就呆住了。

“家阳?”

“菲。”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这样在电话的两端沉默好久,我感觉,仿佛几天来脱了壳的灵魂如今又轻飘飘的回到我的身上,好象即将枯死苟延残喘的植物如今体内又有绿色的汁液在温暖的走动。

“你怎么才打电话?家阳,我担心了。”我说,声音开始哽咽。

“有点事,耽误了。”他说,他的声音真好,清水一样。

“什么时候回来啊?你的那两只小龟把我折腾惨了。”

“很快。”

他停了停,“菲,回去之后,我们结婚。”

“你也别想跑。”

他笑,温柔的说:“那之前,你要见一见爸爸妈妈,还有哥哥。”

“好,家阳,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快回来吧。”我迫不及待的说。

“菲,我在这里要办一个手续。

虽然没有与你商量,但我想,你会同意。

我收养了一个黑男孩,以后他是我们的孩子,他叫卡赞,名字跟你一样,是青草的意思……“

我从小身处逆境,无论遭遇怎样的困难,意外和不公平,我没有哭过;我使劲全力,逆流而上,努力的学习和工作,每每筋疲力尽,心中失望的时候,我没有哭过;当远走他乡,忍受孤独,失去絷诚的朋友,被亲爱的人误解远离的时候,我没有哭过;即使在所拥有的幸福,握在手中的爱情如千钧悬于一发,即将失去的时候,我没有哭过。

而此时,我的心,被辛酸和狂喜的情绪同时占据,我在电话的一侧用力的点头,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有泪水,夺眶而出,滚烫的流在脸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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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子 发表于 2008-7-11 05:44 | 显示全部楼层
忽然发现蝴蝶看过那么多小说,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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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7-13 01:31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峰子 于 2008-7-11 05:44 发表
忽然发现蝴蝶看过那么多小说,厉害

呵呵, 看得快忘得也快。。。比较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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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owang 发表于 2008-7-20 00:56 | 显示全部楼层
好帖,蝴蝶发的帖子都很不错,大部分已经拜读了,希望能继续更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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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7-21 14:0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Neowang 于 2008-7-20 00:56 发表
好帖,蝴蝶发的帖子都很不错,大部分已经拜读了,希望能继续更新啊

哎, 我最近可懒啦,吉尼斯要是有个世界最懒的人的记录, 估计我可能可以去拼一下, 真的不好意思哦,  等我懒过这段时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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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子 发表于 2008-7-21 21:5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几天挺忙的,一直没来我们文学版,辛苦蝴蝶了,回头请客吃大餐^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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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7-30 00:08 | 显示全部楼层
: : 哪里哪里,用不着那么隆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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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子 发表于 2008-8-2 04:36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蝴蝶的翅膀 于 2008-7-30 00:08 发表
: : 哪里哪里,用不着那么隆重。 : :

嘿嘿,犒劳一下嘛,正常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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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蝴蝶的翅膀 发表于 2008-8-6 18:19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 还是太隆重了,我都老久没发帖子了, 好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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