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狱中仰望天堂》作者：小陆子

（二十一）
　　
　　 我披上外套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她正磨着保安再给我打电话。保安一看我阴着脸下来的，赶紧申辩：“七哥，她死缠着我给您打电话，说你不下来就不走。”
　　
　　 我摆摆手，瞄了一眼她手里的包，问道：“东西都收拾好了？”
　　 她说：“恩。”
　　 我拔高了声音厉声喝道：“那他妈还不走？”
　　 她骇得抖了一下。停了停，她说：“七哥，真的谢谢你。”
　　 我说：“别几几歪歪啦，走吧，我还有事儿呢。”
　　 她说：“我...我想请七哥吃顿饭。”
　　 我一愣，嘿嘿笑道：“行行行，哪天在大街上遇着你请我吃吧。”
　　 她说：“想跟七哥要个手机号。”
　　 “你要我手机号干嘛呀？”
　　 “没别的，就是想找机会请七哥吃顿饭。”
　　 我乐了，这妞还真能缠，怪不得门口保安只好把电话打到四哥那里了。我缓和了口气：“呵呵，拿你没办法。”说完我从外套口袋中掏了张名片递给她：“拿着。不过我话说在前头，没鱼翅的饭我是不吃的。”
　　 她捏着名片，借着门卫室的灯光细细地看了看，然后说：“谢谢七哥，七哥想吃什么都行。”
　　 我说：“没事就先这么着吧。”
　　 刚转身想走，她又叫了一声：“七哥！”
　　 我说：“又怎么啦？”
　　 她笑了笑说：“没什么，我叫朱静。”
　　
　　
　　 回到四哥的办公室被四哥一通好笑。原来四哥也有三八的时候，他在楼上看着我回了主楼，马上就打电话给保安问了个大概。得知朱静要去了我的名片，四哥嘎嘎地乐开了。我说四哥我求你了，让我睡会儿吧，都闹腾一宿了，我实在困得不行了。四哥打趣道：“那妞不错的，盘儿条儿都有，七子你也别太憋屈了自己，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我说：“四哥你别挤兑我了，你什么时候看我叫过小姐？” 四哥依旧嘎嘎笑着说：“你四嫂以前不也是吃这口饭的？你看我现在不也过的挺好，连闺女都有了。”
　　
　　 四哥跟了良哥没多久，有次陪良哥去一夜总会见生意上的朋友。第一批被妈妈桑发过来的小姐个个都不入流。良哥他们火了，把妈妈桑叫进来一顿臭骂让换小姐。四哥老实，说我这个挺好，就不换啦。挺好的那个就是现在的四嫂，那会儿她已经连着三天白板，没拿到小费了。

（二十二）
　　
　　 这年头多的是锦上添花，缺的是雪中送炭。那天四哥从头到尾都规规矩矩只喝酒聊天，临了还多给了一百块小费。四嫂风尘里也久了，见着象四哥这样“清纯”的“男生”自然动了念头。和朱静一样，四嫂在散场前要去了四哥的电话。之后就两人就顺理成章地凑一堆去了。四哥四嫂结婚的时候我还没进公司，听说婚宴上良哥大声问四哥一夜做几次，四哥答说两到三次。良哥又问感觉怎么样？四哥答说挺好，挺好。底下笑倒一片。
　　
　　 四哥拿他跟四嫂的事出来举例，无非是想说个有史可鉴的道理。我扔了棵烟给四哥，说：“那妞和四嫂不一样。四嫂以前是坐台为主，而这妞是出台为主。我要找了她，我妈半夜会来找我的。”四哥听了嘿嘿地乐。
　　
　　 说完我盖上毯子，不一会儿就沉沉地睡去了。
　　
　　 一个星期后，范胡子的货陆续进到了南江。如今，整个南江摇头丸的生意都归在了良哥门下。和尚东一死，他手下的兄弟基本成了一盘散沙，几个特别讲义气的还苦苦支撑着仅剩的几个盘口。良哥不去管他们，只说也要给人口饭吃。和尚东的头七刚做完，我就按着良哥的嘱咐，开始散人出去打听和尚东以前的手下，一个叫毅子的人。
　　
　　 和尚东家里人给他做头七的期间，我让小宝派人给和尚东家里送了次钱。小宝也想的出来，居然叫他的马子去送东西。他马子回来后乐个不停，说和尚东的姘头自始自终都对她怒目相视，八成以为小宝的马子是和尚东另外一个相好。
　　

（二十三）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趁着良哥这儿没什么事，我上街给爸采购他信中需要的东西。虽然单子开了不少，但我跑了间大药房和书店就全买齐了。出了百货公司的门我心里猛的咯噔了一下。突然想到每次爸让我买东西都不用去超过两间店以上的。以前还没注意，只想着给爸买东西挺方便的，而今天一下子觉察出爸对我的体谅来，爸是怕我累着了。那天的天气很好，我在书店门口的阳光下提着东西愣了很久。
　　
　　 亲情就是这么个东西，身在其中的时候不一定能体会到，而当它无可奈何远离我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是多么地渴望着它。不管我怎样的认为自己已经很坚硬了，亲情总能在不经意间轻易地把我击溃。我悄悄抬手抹了把眼睛，慢慢走回车里。
　　
　　 刚坐上车，手机就响了。我看了看来电显示，是个不认识的手机号码。
　　 “喂......”
　　 “喂，是七哥吗？”一个声音不错的女生问道。
　　 “是，我是七子，你谁啊？”
　　 “我是朱静，七哥还记得我吗？”
　　 “朱静？谁啊？不认识。”
　　 “......”
　　 “你打错啦。”说完我啪嗒一声关了手机。
　　
　　 刚发动了车，手机又响了。我看看号码，好象还是刚才那个。
　　 “喂，你谁啊？妈的有完没完？”
　　 “七哥，我想请你吃饭。”她说道。
　　 这下子我想起她是谁了，我说：“嘿嘿，你还没忘呐？”
　　 朱静说：“说好了要请七哥吃饭的，怎么能忘呢。”
　　 我说：“算啦，饭我就不吃了，你挣两钱也不易，心意我领了。没事儿就这么着吧。”
　　 朱静急忙道：“七哥！你就给个脸吧......”
　　 我乐了：“你还真没完了你。那这样吧，我过会儿给你打电话，还是这个号码？”
　　 “恩，那我等七哥电话。”她欢快地说。
　　
　　 回到店里自己的办公室，小宝，大军几个正打着牌，大军额头上贴了不少小纸条。一见我回来了，小宝把牌一扔，说：“七哥，正等你呢，天河路新开一粤菜馆子，老板是我哥们儿，嚷了好几天了让咱去吃饭。”
　　 我犹豫了一下，说：“今儿不行，我应了人了。”
　　 小宝失望地哦了一声，和其他人说：“得，七哥有事儿，那就我们自个儿去吧。”
　　
　　 小宝他们走后我拨了朱静的手机，约了个地方去接她。

（二十四）
　　
　　 一路堵车，到了约见的地方天色已经模糊下来了。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说实话，朱静的确属于那种挺晃眼的妞。她带着香水的味道上了车，我放下窗玻璃，点了颗烟。
　　 “七哥好。”她笑着道。
　　 “发财啦？请我吃饭。”
　　 “哪有，这不早就跟七哥说好的嘛。”
　　 “嘿嘿，你好记性。”
　　 “七哥想去哪里吃呀？”她扭头问我。
　　 “随便，你挑地儿吧。”
　　 “听说天河路有间新开的饭店不错的，要不我们去那儿吧？”
　　 我一惊：“天河路？广东菜的？”
　　 “呵呵，是啊，原来七哥知道。”
　　 我赶紧说：“换个地儿吧，新开的店肯定人多。”
　　 她说：“别呀，不是七哥让我挑地儿的嘛。听说那里鱼翅很好吃的，上回七哥不是说没鱼翅的饭不吃的吗？”
　　 一听她还记着我说的话，我也无语了，只好开往天河路。
　　
　　 新开的饭店果然人头涌动。门口的咨客小姐说包厢已经满了，只有大堂还有两人的桌子。坐下后我把视线能及的地方扫了一遍，倒是没看到小宝他们。心想大概这几个小子嫌人多，换地方吃晚饭去了吧。
　　
　　 转过头来，朱静已经刷刷地跟服务员点了好几菜了。我一听她又点鱼翅又点鲍鱼的，劝住她道：“行啦，别点太多，咱就两个人，弄几个清爽点的就成。”她笑着说：“那可不行，好不容易请到七哥吃饭，怎么着也得让七哥吃好了。”我说：“其实吃什么都无所谓，吃饱就行。”朱静接口道：“我知道七哥平时都是大场面，所以请七哥吃饭也不能下了我的脸啊。” 我嘿嘿笑说那随便吧。
　　
　　 吃着聊着，朱静絮絮叨叨跟我说了不少她的事。听完我才知道，原来她和我一样，家里也没少麻烦。

（二十五）
　　
　　 朱静的老家在四川，十二岁的时候随父母迁到南江城郊。家里在城郊包了块菜地，又养了些鸡鸭，平时由她爸送进城里的菜市场摆摊。一开始的日子虽穷倒也知足。过了两年，日子慢慢好起来了，她爸就买了辆二手摩托，改贩鱼虾了。有了钱变坏大概是大部分男人的通病，连象朱静她爸这样地道的农民都不例外。一来二去，她爸和同在菜市场里摆摊的一个女人勾搭上了。也不知道她爸是怎么想的，居然一声不吭地扔下朱静和她妈就跑了，从此渺无音讯。她妈带着朱静熬了一年，看看实在熬不下去了，就招了个也是在南江谋生的老乡进门。毕竟，家里有个男人日子总会好些的。那老乡也是个王八蛋，看朱静一天天水灵起来就动了坏水，找了个机会把才十八岁的朱静按在床上。事后朱静要去报案，她妈哭着拦住她，说那老乡要是进去了，她一个人以后的日子是没法过了。朱静心想这家我也没法待了，拿了几件衣服就跑城里来了。当过营业员，干过促酒，之后又下了海做K姐，摩姐，乱七八糟地这么几年也就过去了。
　　
　　 说这些的时候朱静一脸的平和，仿佛在说另外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我默默地喝着酒，也不插话，但对放在眼前的鱼翅羹一下子索然无味起来。
　　
　　 朱静笑道：“咦？七哥你怎么不吃啊？不好吃吗？”
　　 我说：“没有没有，挺好吃的。”我夹了一块鲍鱼放在嘴里，边嚼边问她：“从我们店出去以后，你跑哪儿干了？”
　　 她说：“我还能去哪儿干？又找了间桑那房呗。”
　　 我嘿嘿笑着，没吭声。
　　 沉默了一会儿，朱静开口道：“七哥，以后还能找你吗？”
　　 我犹豫了一下说：“能吧，不过我事儿挺多的，也不一定有空。”
　　 一听我说能，朱静一脸的欢笑：“没事儿，七哥你有事的时候我不打搅你，我只趁你空着才给你打电话。”
　　 我苦笑一下，心想你歇了吧，你以为我是四哥啊？
　　
　　 朱静扬手叫买单的时候我正刁着烟琢磨着怎么开口说我来买。只见小宝几个剔着牙，憋着笑，一溜儿从我们桌边鱼贯而过。原来，他们早就来了，在包厢里吃着呢。

（二十六）
　　
　　 那天吃过饭后，朱静又给我来过几个电话找我出去玩，却都被我一一回绝了。要说对朱静一点不动心也太假了，毕竟她长得实在不错。可一想到她是做摩姐这一行的，心里多大的欲望我都没了。最后一次她打电话来，我忍不住发火了：“*，我没空，没什么事儿你自个儿玩去吧。”她没吭声，隔了好一会才哦了一声挂掉电话。我想，这次是伤她自尊了，因为之后很久都没再接到过她的电话。
　　
　　 因为回了小宝他们而和朱静一起吃饭的事让小宝笑话了半天，我找了个空闲的晚上带他们几个去泡K房作为补偿。这几年南江发展的很快，外商来投资的也不少，所以相应的娱乐节目在南江也多了起来。很多外地的小姐纷纷跑来南江捞钱，晚晚都是莺歌燕舞的样子。我觅了间较上档次的夜店，两台车拉着八，九个弟兄就去了。
　　
　　 同去的一干人中有一个以前是跟着五哥发药的，所以跟好些夜店老板都挺熟。车还在半路上，这小子就给那间的老板打了电话，说七哥今天也去玩。我照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说我还不知道你个花肚肠，不就想打着我名字让妈妈桑发好点的小姐？
　　
　　 到了那店刚团团坐定，老板就带着妈妈桑跑过来打招呼了。因为我很少插手五哥这边的事，所以那老板也是第一次见。手下兄弟介绍过后，老板堆着笑让公主赶紧上酒，上水果盘，又催着妈妈桑一定要发最好的小姐。我心里很清楚，说白了他是给良哥面子。所以我也客客气气地跟他说大家都是自己人，用不着太客气。
　　
　　 在道上混的脑子一定得灵醒。面子自己挣三分，别人给七分。得足了势就一定得给回别人面子。比如良哥，平时没什么特别的事见着上上下下总是一张笑容可亲的脸。不多的几次和他一起出去玩，别人只当是他哪个企业的老总，根本不会想到良哥的真实身份。在这点上，良哥一直提醒着我。

（二十七）
　　
　　 上了酒，K姐们随后也就来了。可能是因为老板特别关照过，小姐的质素都很不错，包房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大军遇着这样的场面最来劲了，跳在地中间充当交通警察：“你，陪这个大哥，你，去陪那个大哥......不是那个，是灰西装的那个，*，真他妈笨......”我乐呵呵地看着大军把一个相对来说最不好看的K姐发给我，把最好看的那个留给了他自己。
　　
　　 玩了大约半个多小时，我看见陪大军的那个小姐附在大军的耳边说着什么。大军没说话，只是摇摇头。那小姐面露难色地又说了几句，大军还是摇着头。又见那小姐扯着大军的衣袖象是在恳求。乒的一声，大军一下子把手里的酒杯顿在茶几上，嚷嚷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哪儿都不准去。”我看那小姐恳求的眼神，便对大军开玩笑道：“大军啊，你就带人家出台吧，人都求你啦，哈哈。”大军叫说：“哪儿那么回事，她他妈想串台。”一听这个，闹着的兄弟们都安静下来了。小宝骂道：“串你妈XX台啊？你刚才陪的是谁啊？带哥哥去看看。”那小姐战战兢兢地说：“也...也没谁，我不去了。”小宝这才喜笑颜开，说：“嘿嘿，乖，一会儿哥哥带你宵夜去。”大军笑骂道：“滚你个小宝，这妞今晚是我的，你要拍我跟你急。” “哈哈哈.....”
　　
　　 说话间只听见外面一阵喧哗。一个男的高声骂道：“妮妮你他妈在哪间屋？给我***滚出来！妈个X的，尿个尿要那么久，尿他妈金子呢？” 又听见妈妈桑在说着什么，似乎在陪不是。我瞄了一眼陪着大军的那个妞，小脸早就吓得惨白了。我对小宝说：“去看看，找咱们馇呢。”小宝去开门的时候，那男的正走过我们包房门口，一扭头就盯住了陪大军的那个妞。他看也不看我们，冲进包房就向那妞走去。
　　
　　 “*你妈个X的，我说人怎么没了，原来躲这儿呢，我看你妈的是活腻了吧？走，给老子滚回去。” 这个约莫三十左右的男子指着小姐的鼻子骂道。大军蹭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捞起桌上一个酒瓶子就砸那人脑袋上。血水混着啤酒沫滴滴答答地淌了下来。那人退了半步，接着跨前一步，也准备去捞茶几上的啤酒瓶。我因为坐着，来不及起身，就伸出腿去蹬那些酒瓶。与此同时，站在那男子身后的小宝一个肘子击在他背上。那男的没防备身后，稀里哗啦就趴倒在茶几上。大军一手抓住他头发，一手*起个烟灰缸正准备砸下去。在门外的老板和妈妈桑都冲了进来，抱住大军道：“大哥大哥，别打啦，我求您啦，千万别再打啦。”
　　
　　 我摆摆手喝住大军。大军松了手扔了烟缸，骂道：“*，跟老子犯横来了，不打得你爽不知道自己有几个鸡巴了。”那人摇摇晃晃从茶几上爬起来说道：“好，你他妈有鸡巴就别跑，等着。”说完就出了包房。
　　
　　 一看那男的边走边掏手机呼人，老板吓坏了。跑我跟前说道：“七哥啊，你们赶紧先走吧，要不一会儿真有什么事我可没法跟良哥交代啊。求您了七哥，要真拉起场子来我这店可就毁了呀。” 我笑笑说：“周老板你别慌，这架肯定打不起来。”说完我让小宝大军几个都打电话呼人，然后拍拍老板的肩膀让他坐下，定定心心和我喝杯酒。

（二十八）
　　
　　 包房里的小姐逃了个精光，店门外的兄弟却越聚越多，一会儿就有差不多两百来个了。我低声跟小宝说：“让咱们的兄弟去马路对面，把家伙都掖掖好，警察要来了让带家伙的兄弟们先散。”小宝哦了一声就出去了。我继续喝酒等着，想看看他背后到底是谁。
　　
　　 大约过了刻把钟，大军乐着跑了进来，说：“七哥，我以为那小子多大能耐呢，呼到现在才拢了四十来号人。七哥，干不？”我说：“不急。你先去问问，叫个能说话的进来聊聊。”
　　
　　 不一会儿，大军带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刚才跟我们打架的那个，另一个脸不熟，左额上有道淡淡的疤。我指着那个被大军爆头的家伙对疤脸道：“他的事你出头？” 疤脸没回答，却反问道：“你他妈混哪儿的？”我笑笑说：“我跟良哥的。”疤脸怔了一下说：“你是......? 我还是笑着说：“我叫七月。”说完，我以为他听了我的名字马上会知难而退，跟着陪礼道歉的。没想到他眼中凶光一闪，说到：“找你老半天了。”话音一落，抽出一把军刺就向我扑了过来。

（二十九）
　　
　　 疤脸这么迅猛地动手谁都没料到。等他握着军刺跳上茶几我才反应过来，只能很勉强地往左侧避了一避。可是已经晚了，疤脸手的军刺扑哧一下穿透我的右肩将我钉在了沙发上。我咧了咧嘴，左拳跟着砸在他的右脸上。剧痛之下，这一砸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但至少还让疤脸趔趄了一下。而这一趔趄，让大军有了时间窜过来一把抱住他，没让他有机会拔出军刺再给我来第二下。大军死死抱住疤脸躺倒在沙发上扭滚。我咬咬牙拔出依旧插在右肩的军刺，照着疤脸的大腿就是一下。正准备等大军松开疤脸，好往他肚子上捅的时候，小宝和另一个兄弟冲了进来，大叫道：“七哥，七哥，条子来了！”
　　
　　 我把军刺往沙发背后一扔，问周老板：“有没有后门。”一般情况下夜店都有后门，以防警察突击时让客人跑路。周老板急忙道：“有的有的，七哥跟我来。”这周老板还算是镇定的，抹了抹溅在眼皮上的血就要领着我往外走。临出包房前，我对捂着腿歪倒在沙发边上的疤脸说：“你要让我再在南江市里见到你，我不剁了你我是你养的！”说完我拉开房门准备出去的时候，发现已经走不了了。大厅里少说也有二十来个警察，越过站在门口小宝的肩膀，我看看靠墙蹲着的基本都不是我的兄弟。
　　
　　 我推了一下周老板说：“去顶一下，我换件衣服。”右肩上的血已经湿透了西装。我甩下西装扔在沙发背后，换上了大军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哆嗦着手拉上拉练，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大军，大军点点头。我重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大厅里，周老板正跟两个警察分辨着什么。我扫了一眼四周，走廊里也站着几个，估计想从后门走是行不通了。右肩的伤口还在流血，我感到阵阵晕眩，心想再不走就真倒这儿了。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傍着小宝向大门走去。
　　
　　 门口的三五个警察分立两边，偶尔拦住几个鱼贯出门的客人和小姐询问几句。可能报案的人说的是打架斗殴，所以警察倒也没怎么难为那些小姐。恍惚中，我看见那个叫妮妮的K姐也夹在人群里。*，我暗暗骂了一声，这叫什么事儿，为了个小姐，真他妈不值。可听疤脸刚才那句话，他肯定不是冲着小姐的事才捅我的。那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喂，你，站住。”一个警察对我一声断喝。

（三十）
　　
　　 一听警察喝停，小宝马上笑脸先迎了上去：“叫我？”
　　 “不是你，穿夹克的那个，过来。”警察说
　　 一看警察已经猫住了我，我只好收回看着门外的目光，尽量保持步履平稳地走到那警察跟前。在走向警察之前，我装着收不住脚步歪了一下，在小宝下意识扶我的时候，我迅速地把手机滑进他的衣兜里。
　　 那警察打量着我，问道：“你一个人来玩的？”
　　 我答道：“没啊，和朋友几个一起来了。“说完我指指小宝，示意了一下。
　　 警察又问道：“脸怎么那么白啊？吸毒的吧？”
　　 我说：“不吸，从不碰那个东西。”
　　 警察哦了一声说道：“刚才在里边听见什么没有，是不是有人打架？”
　　 我说：“这倒不清楚，和朋友唱着歌呢，一下子就不让唱了。”
　　 警察扫了我一眼，说：“走吧。”
　　 我心里暗暗舒了口气，抬腿向在门外等着的小宝走去。
　　
　　 “喂，等等，还是你，给我站住。”我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那警察再次把我叫住。我转过身去，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他说：“嘿，我说你老把手插兜了干嘛呀？伸出来让我瞧瞧，藏什么好东西了？”
　　 我笑着说：“没啥，就是有点冷。”
　　 警察变脸了，喝道：“我让你把手拿出来。”他这么一喝，旁边两个维持秩序的警察也围了过来。没有办法，我只好慢慢的将右手从兜里抽出来，顺着右臂流下的血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那警察拉开我的衣服，看到我早已被血水浸透了的半边身子。而一看混不过去了，我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也一下子涣散了，摇晃了几下，摔倒在地上。

（三十一）
　　
　　 大厅里的仿琉璃吊灯很亮，晃得我眼睛生疼。我努力侧转头望向门口，看见小宝焦急的脸色。我伸出左手，比划了一个电话的动作。小宝先摸摸裤兜，又把手伸进衣兜，然后对我点点头。我的手机太重要了，不仅是公司里的诸多兄弟，而且不少黑白两道朋友的电话都存在上面，有几个还是身上背着人命的。要是手机落在警察的手里，麻烦可就大了。
　　
　　 我感觉很困，眼睛几乎已经睁不开了。纷乱中只听见身边的警察在呼叫救护车，又似乎听到那个周老板说不管我的事啊之类的话。倦意一阵阵地向我袭来，虽然是躺在冰凉的大理石地上，我还是忍不住的想沉沉睡去。最后的知觉是自己被人抬了起来，又听见一个女子说：“里面还有一个......” 然后，我终于支持不住了，在铺天盖地的一片黑暗中昏厥过去。
　　
　　 这次事件被定为恶性斗殴，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签了民拘转刑拘的文件。因为我伤势比较重，所以警方决定等我稍微康复一些后才转看守所。而那个疤脸，事发三天后就先我一步去了看守所。
　　
　　 在住院的那些天里，警方24小时派人守在病房门口。警察也不笨，知道打架那天能在短时间里聚起那么多人的一定不是一般的小混混。所以估计警方也想籍此从我或疤脸的身上打开个决口，好一举捕获个黑社会团伙什么的。好在我的底子还算干净，以前只为了打架被民拘过一次。所以我打定了主意把二楞子充到底，住院期间面对来突审的警察，我满嘴脏话，犟头倔脑，硬是装出副小地痞的模样，希望能让警察认为抓错了人。
　　
　　 第一次突审是在我醒来后不久，来了一老一少两个警察。

（三十二）
　　
　　 小的那个有点嫩，也有点横。刚出道的小警察一般都那样，穿身警皮真以为自己在替天行道涤荡人间呢。整天不想别的，一门心思要破大案，要案。哪怕休假走在街上也是一副*性，提高着警惕，硬想从路人中抓出一通缉犯来。老的那个就比较精到，一开始并不怎么说话，只是来回地打量着我。我也尽量不去和他对眼神，毕竟姜是老的辣。
　　
　　 我躺在床上，小警察拖了张凳子坐在床边，拿出几张纪录纸，用公文包一垫，就开始问话了。
　　 "姓名？"
　　 "廖七月。"
　　 "年龄？"
　　 "二十七。"
　　 "家庭住址？"
　　 "平湖路323号。"
　　 小警察道："你真的住平湖路？"
　　 我说是啊，怎么啦？小警察又问："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答说："我爸在官司单位，妈没了。"
　　 这时候老警察压着嗓子咳嗽了一声，小警察似乎醒悟了什么，马上就停住了话外题，接着又开始问。
　　 "工作？"
　　 "保安"
　　 "什么单位？"
　　 "天都娱乐城。"
　　 ......
　　
　　 问完了一些常规性问题，小警察接着问道："能简单说说为什么跟人打架吗？"
　　 我骂道："妈了个X的，真他妈莫名其妙，那天本来跟几个哥们去唱歌找找乐子的，结果来了一他妈疯子，乱砸东西不说，还拿刀捅我。"说完我装着很气愤地想坐起来，肩头的伤口疼的让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果然，小警察抬手止住我说："你先别激动，事情我们还在调查
　　之中。"
　　 我说："我能不激动嘛？我以前打架已经被拘过一次了，之后就一直挺老实的，不惹什么事儿。这不，又被拘了，还***是刑拘。我说，干嘛刑拘我呀？我那可是正当防卫啊！"
　　 小警察没回答，接着问道："那天打架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我说："一疯子，谁他妈认识他呀。"
　　 "他是拿什么东西捅你的？"
　　 "军刺"
　　 "那把军刺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一阵乱的，谁还管那个呀。"
　　 这时候，老警察从窗台边转过身来说："那人腿上的窟窿是他自己捅的？"
　　 我不吭声。老警察嘿嘿笑了两声，然后道："今儿先到这里吧，我们过几天再来。"
　　
　　 他们走后，护士进来给换吊瓶。换完后可能见我手上固定针头的膏贴有些松了，就又给加贴了一块，然后说："别乱动啊，针头掉出来我可不管哦。"
　　
　　 一听针，我突然想起刚才那个小警察说的，你"真"住在平湖路啊。他为什么要说真呢？可见他事先就已经知道了我的住址。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来之前他们已经看过我的档案了。加上老警察适时地制止住了小警察后面的话，加上我这次是被刑拘的。于是，我脑门子疼了一下，开始意识到可能事情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三十三）
　　
　　两天后的一个上午，护士刚给我换完药，老警察又来了。这次他没带那个小警察，换了个三十出头的。两个人的神情不再象第一次那样例行公事了，而是一脸的严肃。在他们搬动椅子的时候，我心里飞速地盘算着应对之策，因为我觉得他们一定已经掌握了一些情况了。
　　
　　果然，老警察一张嘴就是开门见山的问题。
　　"你认不认识赵卫东？"
　　"赵卫东？没听说过。"
　　"那你认识和尚东吗？"
　　"哦，那听说过。"
　　"和尚东就是赵卫东。你看一下，是不是这个人？"说着，老警察从包里拿出张照片递给我。
　　我接过照片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照片的和尚东看起来倒不怎么凶悍，居然咧着嘴摆出微笑的样子。我答道："好象是的，我只见过他两次，也记不清啦。"
　　老警察又追问道："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我说："那早啦，估计有一年多了吧。是一次吃饭的时候，他坐我们旁边那桌，有朋友认识他，大家打了个招呼。"
　　老警察嘿嘿笑了两声，不说话，跑到窗户边上点了根烟。抽了一半，转头问我："廖七月，你上个月26号都干了些什么？"
　　
　　一听他这么问，我知道他们已经把我与和尚东的案子挂上了。我一边侧头假装回忆，一边心里挨个排那天一起赶活的弟兄。那天做和尚东的时候我一共带了四个人。小宝肯定是没问题的，致命那刀是他下的手。一个是小宝的拜把子，也不会有问题。一个是阿祥，跟了我很久了，应该也不会有问题。难道是阿德？是他把我给卖了？
　　
　　"你想起来了没有？上个月，也就是四月二十六号，星期三，你在哪里？"老警察在窗台上按灭烟头又问了一次。
　　
　　"您别急，我好好想想，都那么长时间了，要想起来还真不容易。"我敷衍着警察，心里合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这个消息尽快让良哥他们知道。很早良哥和我们几个就有过约定，万一有谁出事被抓了，一定先不要急，在外面的人总会找人找路想办法的。而进去的人也要想方设法把警察所了解到的情况透到外面，好让外面的人对症下药，把力气花在刀口上。

（三十四）
　　
　　又装模做样想了会儿，我拿过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口水，然后对老警察说：“上月二十六号我应该一天都待在公司里，具体干嘛了实在想不起来。”
　　
　　老警察问道：“你说的公司是不是天都娱乐城？”
　　我说：“是啊，平时我一般都待那儿。”
　　老警察又问：“那天晚上你在哪里？”
　　我答道：“晚上？晚上在公司里睡觉呗。”
　　这时候，那个始终不发一言的三十多岁警察开口了：“你睡在公司里什么地方？有谁和你在一起？”
　　“我应该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睡觉吧，至于谁和我在一起我还真想不起来了，要不你们去我公司里问问？”
　　“廖七月，你甭跟我们装糊涂！那天晚上你干嘛了你心里清楚，不用我点你几句吧？”
　　“嘿，大哥您看您这说的。我还能干嘛呀我？要不您就点我一下？”
　　三十岁警察接着说：“嘿嘿，到我们点你的时候恐怕就晚喽。”
　　
　　我不说话，心想难道阿德真的把大家卖了？如果真是他的话，我一定得尽快让良哥知道，公司里出了线人是最可怕的事。可是，我怎么才能把消息带给良哥呢？想着，我又在心里把知道这件事的人排了一遍，除了那天干活的四个人之外，就只有良哥和五哥了。他们绝对不可能把这事漏出去的。突然我又想起了大军，他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干完活的第二天晚上去他家吃饭的时候小宝提起过这件事。难道是他不小心在外面说漏嘴了？一时间，我脑子里乱了起来。
　　
　　老警察又点上了一根烟，猛然问道：“那晚和尚东喉咙上那一刀是你动的吧？”
　　我说：“啊？你说什么？什么喉咙一刀？”
　　老警察嘿嘿了两声，转头向窗外继续抽烟。
　　
　　老警察这么一来，我倒有些心定了。起码漏出去口风的肯定不是那晚干活的四个人。而且看起来警方也只是在怀疑，也许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说明我就是杀和尚东的人。所以这两个警察一而再，再而三的诈我，希望在我受伤体弱，思维迟钝的时候能挖出些东西来。想到这一层，我更放下心来。我再一次拿过水杯，大大的喝了一口水。

（三十五）
　　
　　两个警察走了之后，我躺在病床上一直想到底是谁把和尚东的事情漏了出去，又想着怎么才能把目前自己所了解到的消息透给良哥。病房外的便衣二十四小时轮班，我基本没什么机会和外界接触。除了每天给我换药的护士，我就见不到其他人了。我设想了无数个传递消息的办法，却觉得都不保险。正在我一筹莫展间，第二天上午，机会终于来了。
　　
　　也是刚换完药，我听见门外走廊里突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一个有点耳熟的女声高声嚷道：“我干嘛不能见？我干嘛不能见？都伤成这样了我还不能见？！” 一个男的压低着嗓子说了句什么。然后那个女子依旧拔高着声音说：“我是他女朋友，给他送点吃的来，不行啊？你们还讲不讲理啊？” 停了一会儿，门开了，进来的女子居然是朱静？我脱口而出：“你？你怎么来了？” 朱静不说话，紧走几步跑到我床边，一把搂住我道：“七月，你还好吧？伤要不要紧啊？还疼不疼啊？”说话间，她悄悄地把一个小纸团塞进我被子里。我愣了一下，然后用左手也搂住她，说：“我没事，恢复的都差不多了。
　　越过朱静的肩头，我看见门口的便衣正在翻检她带来的东西。趁这机会，我贴在朱静耳边飞快说道：“告诉良哥，和尚东的事爆了，公司里有内贼。”朱静轻轻恩了一声，继续抱着我。
　　
　　这时候，翻检完东西的便衣直起身来，看见我们搂在一起，呵斥道：“不行，你给我坐着说话。”说完就要过来拉开朱静。朱静松开手说：“坐着就坐着，反正我也搂过我老公了。”说完她搬过张椅子坐在我床边。看着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和狡猾。
　　
　　那天我在K房被救护车抬走之前，把手机给了阿宝。阿宝回去后把事情的前后跟良哥一一说了。其后良哥通过在局子里的朋友知道我已经被刑拘了，原因是同和尚东的案子有关。良哥又得悉我的病房外有便衣二十四小时看守，也苦于无法联系上我。而巧的是朱静正好打电话给我，良哥灵机一动，约了朱静见面，吩咐了一二，便让她装作我女朋友给我带消息进来。这些事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当时只猜了个大概。
　　
　　便衣一直站在门口监视着我们，所以我也不好多问朱静什么。只能硬着头皮陪她说些想不想之类肉麻的话。朱静看上去倒是挺开心的，当着便衣的面一点也不忌讳，唠唠叨叨尽挑些恩爱的话说，说到最后居然还要帮我擦身。要不是便衣的断然阻止，估计她真会去打盆热水帮我宽衣解带的。

（三十六）
　　
　　和朱静说话的时候，突然想起爸要的东西我还没寄去。我想了想，对朱静说：“能不能拜托你件事。”她说：“什么事？”我说：“我办公室桌子底下有个大塑料袋，里面是些书和药品，你跟四哥说一下，让他帮我寄给我爸。哦对了，四哥就是那总经理。”朱静哦了一声，又问道：“七哥你爸不住在南江的呀？”我挥挥手说：“你带话给四哥就行了，别问那么多啦。”
　　
　　朱静走后，我打开了她塞在我被子里的小纸条。字里行间看出来良哥已经知道了我被刑拘是同和尚东的事有关。良哥让我别急，他已经开始活动了，会尽快把我弄出去的，并让我无论如何顶住，那天干活的四个兄弟已被他安排去了外地。
　　
　　就着水，我咽下了小纸条。既然阿宝他们几个都没事，都离开了南江，那么漏风出去的应该不会是他们四个。剩下知道这事的人就只有良哥，五哥，和大军了。难道真的会是大军？我左思右想，实在找不到大军出卖我的理由。不过不管怎样，在朱静带到了我的口信后，良哥一定会仔细调查的。我希望不是大军，因为良哥处理内贼的手段一直是很无情的。以前公司里有过一个，被良哥人间蒸发了。
　　
　　几天后，在伤势恢复的差不多的时候，我被解去了市看守所。

（三十七）
　　
　　我坐在警车的后厢里，透过车窗栏杆的缝隙望着街上的人们。一间准备新开张的店铺在挂招牌，小老板模样的人指手画脚地张罗着；一个妈妈低头跟牵着手的小孩说着什么，小孩吮吸着手指频频点头；摆书报摊的老头用鸡毛笤帚扫着杂志上的浮尘，动作无比的轻柔......
　　
　　看着这些，我心里奇怪地想到了“解甲归田”这四个字。也许，我现在过着的生活并不是我终究想要的。但这世界上又有多少人在过着他们想要的生活呢？良哥一直说要把自己漂白，不再捞偏门，可是他停不下来，底下那么多兄弟都要吃饭。四哥自从重新有了家小后，也一直说想找份正经的工作，好堂堂正正的去幼儿园接女儿，可是他也停不下来，四嫂的开销实在不是个小数目。就连阿宝都想找个良家妇女做老婆，可他天天这么混着，也只有他马子那样的女人肯跟他了。
　　
　　这年头其实人人都想从善如流，安份守己，可偏偏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老天就是那么喜欢和大家开玩笑，把你随便扔一地方就不再管你了，由着你自生自灭。

（三十八）
　　
　　我进过两次看守所，但因为是民拘，所以都是区看，市看倒是第一次来。警车缓缓开进看守所，穿过后窗玻璃，我望着黑铁大门在身后吱呀地关上，严严实实。
　　
　　例行的手续都差不多，先拍照按手印，再脱光了检查有无携带，然后就抱着一团衣服跟着看守去号子。我的号子是五室，靠近西排中间的地方。经过前几间号子的时候就已经有人认出我来了，接二连三地跟我打招呼。我也不多话，只点点头示意一下。进来了总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我也装不出兴高彩烈的样子来。
　　
　　进了号子，看守大概也知道我一些情况，居然连不许欺负新来的之类的话都不说就走了。号子里大约都十五，六个人，齐刷刷地盯着我。我看也不看他们，自顾自把衣服慢慢穿上。右肩的伤口没好透，还绑着绷带，所以把手伸进袖管的时候有些麻烦。一个二十出头，眉清目秀的小子赶紧跑过来：“七哥，来，我帮你。” 我对他点了点头，在他的帮助下算是把衣服穿上了。
　　
　　我踏上木板地，冲着坐在最里边的那个拱拱手，笑道：“我是七子，老大多关照。”
　　
　　一般号子里坐在最里边，屁股地下垫着好几块毯子的都是号长，负责整个号子里的卫生管理及安全。号子里就一个蹲坑，十几个人用，卫生做不好的话大家鼻子都不好受，号长就得安排人去清洁。不过说是安排人，其实整天干活的也就那么几个，都是号子里最抬不起头来的人。再就是安全。号子里总有那么几个是犯了命案的，有些想不通的会找机会自杀，所以号长还要安排人通宵值班。号长是由看守任命的，多少都是有些手段的人，所以进了号子一般都要给号长点面子。
　　
　　我话音刚落，号长就笑了，说：“*，七子，犯的啥事？你怎么也进来了？”我仔细一看那人，也乐了，说道：“妈的，是黑皮呀，我说怎么眼熟呢。”黑皮踹了一脚坐在他旁边的人：“给我***起开，妈个X的也不知道给七哥让个座。被踹那人赶紧站起来，又去抱了几块叠好的毯子来，然后才让我坐下。

（三十九）
　　
　　等我坐下了，黑皮才问道：“七子，良哥还好吧？”我答道：“挺好的。”黑皮哦了一声，没说话。我斜眼问道：“怎么啦？想良哥了？”黑皮嘿嘿笑道：“是啊，想想还是良哥好哇，都他妈怪我当年糊涂，转去跟了和尚东，现在可好，什么都没落下，他自个倒先挂了。” 我笑了笑，没接话。
　　
　　黑皮是和我差不多时候开始跟良哥的。那会儿我们都还没出头，也就整天帮着良哥摆平一些人，背个大刀什么的。黑皮的心狠手辣不输于大军，也是个硬脚色。但黑皮比大军有心眼，一门心思要往上爬。所以在良哥手下混了一段日子，觉得没什么前途就转去和尚东那里了。之后和尚东嫌他太莽撞，也没派他什么好差事，只让他去管了两个拆迁组。钱倒是还能挣些，可对于一心要在黑道上混出点名堂的黑皮来说，让他去管拆迁组无疑是委屈了他。
　　
　　刚开始的几年我和黑皮倒还一直来往，有空会去喝个小酒什么的。后来良哥同和尚东划城为界各自做起摇头丸生意，我就和黑皮慢慢没联系了。毕竟各为其主，两个老大又有利益冲突，来往也就不那么方便了。
　　
　　黑皮点了棵烟给我，说道：“七子，这里说话也不方便，赶明儿出去了，我找你再细聊。”我说：“行。” 这小子八成又想吃回头草，想让我跟良哥说说，看能不能让他再回去。也不怪黑皮只说一半话。看守所里什么人都有，说话一定得小心火烛，弄不好就出一碟子（给警方通风报信）。
　　
　　**在墙上抽着烟，心想还行，有了黑皮在这里做号长，接下去的日子还能凑和着过。只是不知道良哥在外面活动的怎么样了？警方会不会在这几天里找到更多的证据？

（四十）
　　
　　半天下来，号子里的人经黑皮一介绍我也认识了个大概。
　　
　　有两个已经被判死了，脚下手上都挂着链条铐子。一问黑皮，得知两人全是背着命案的，我心下就佩服起来。不管是一时冲动，还是深谋远虑，杀人都需要勇气的；动刀也好，动枪也好，下手的时候肯定想好自己也不准备活了。
　　
　　被黑皮一脚踹开给我让座的姓孔，都叫他老二，犯的是经济案，挪用公款千多万。还没判，家里正活动着补亏空呢。据老二自己说，被挪用的公款已经补的差不多了，估计家里再往里砸点钱，最多也就弄个无期了。
　　
　　而帮我穿衣服的那个小年青姓夏，才进来没几天。案子倒是小的不能再小了，涂改发票，贪污了三万来块钱。小夏被解进市看大家都无法理解，因为象这样的小案子一般在区看直接就给判了，也就三，五年的官司。照黑皮和老二的话，小夏肯定还有别的什么猫腻瞒着没说，警方一时拿不着证据，只好跟这儿先挂上号再说。小夏是个大学生，黑皮敬重着他有学问，倒也没怎么难为他。
　　
　　其余的十来个人或这或那，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案子。既然看不起，我也就不怎么愿意搭理他们。倒是这几个一看黑皮对我的态度，一个个跟孙子似的鞍前马后，希望能在对我的讨好中博得黑皮的另眼相待。
　　
　　闲着没事的时候我就跟小夏聊聊天。小夏懂的东西不少，有一点和我一样，也喜欢看福尔摩斯的侦探系列，所以我们常就系列中某个案子津津乐道地讨论上半天。好几次小夏问我是不是念过大学，我都摇摇头，说从没上过。
　　
　　进市看后的第三天，警方再次提审了我。和提审的警察一打照面我就乐了，原来还是那个阴魂不散的老警察。
　　
　　“姓名？”
　　“上次不是问过了嘛？”
　　“姓名！？”老警察提高了声音。
　　“廖七月。”
　　“年龄？”
　　“二十七。”
　　“家庭住址？”
　　......
　　
　　例行的问话笔录做完后，老警察居然扔了支烟给我。点上烟，我笑道：“您这可是行贿啊。”老警察也不生气，自顾自也点上一根烟，在青蓝色的缭绕烟雾中盯着我一言不发。我低着头抽烟，也不去看他。这当口绝非是逞强的时候，我要是特大义凛然地回盯他，倒显得我心虚了。还是低头抽烟比较合适，看上去象意识到自己捅人的错误了。
　　
　　抽了半支烟，老警察发话了：“廖七月，知道那天捅你的人是谁么？”我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我也捅回去了，不吃什么亏。”老警察又问道：“那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捅你么？” 我说：“还不是为了替他兄弟出气呗。”老警察说：“错，他捅你是因为他要替他老大报仇。” 我竖了竖眉毛：“替他老大报仇？他是谁我都不认识，更别说他什么老大了。”老警察道：“你又错了，他的老大你认识，就是和尚东。”